春风将绿江南岸，新的一年在草蛇灰线中慢慢长出了玲珑的样子。无论是科技风、量子风还是关税风，大风刮过，草籽萌春。如果说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那么能留在时间里的还是那些峥嵘的山、泓澄的水，和期待中的人们。

期待在春节的喜气里具象了起来。天南地北的人们把一年的悲喜，化成对联、化成烟花，化到千家万户互致的祝福声中。“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在无数明星之间，在我们的记者天南地北的观察中，我们希望能触摸到新年里对未来最美好的想象，发现祝福是怎么变着花样地让人落袋为安。

没有比已经跑起来了，更明确的起跑讯号 ；没有比已经赚起来了，更振奋的致富口号。这些开在春天里的街市，售卖的是希望的胚芽、未来的草图。没有比枝头绽开的蓓蕾更响亮的生长宣言，没有比掌心攥紧的铜币更铿锵的生存证词。

一条千年老街的特殊“磁场”

看重庆，肯定不能只看它网红的一面，这座城市的“磁场”，流淌着穿越时空的商业文明和故事。吉庆成双，在流量中，这座城获得了全球的关注 ；在流量之外，这座城还能迸发什么样的经济潜力？透过一条千年老街，我们想窥探一下时间的痕迹。

始建于北宋年间的古镇磁器口，位于重庆市沙坪坝区嘉陵江畔。作为水陆码头的繁盛之地，它代表了重庆作为江州古城的悠远历史。近年来，这里一直混居着原住民与商户，在市井的生活气息里，不间断地飘出亲切而真实的声声吆喝，倒也和谐。

江面、码头、石板路，麻花、鸡杂、酸辣粉……直到一大批“外来和尚”赶来念响现代商业经，逐渐嘈杂的吆喝和接踵而至的人流将古镇老街自然的商贸原声一点点覆盖、淹没。

流量涌入这座千年古镇，不断刷新景区的游客接待量和旅游营收数据，但无序、拥挤、文化体验感不足，又让它一点点掉进“网红美食街”的陷阱。

如何平衡商业开发与古镇文化存留？

2018—2023 年，磁器口古镇启动扩容焕新工程，先后通过基础设施升级、智慧旅游建设、业态优化以及历史文化保护等多项措施，全面提升景区旅游体验和文化价值。目前，相关工作仍在进行中。

最新数据显示，2025 年春节假 期，磁器口古镇景区展现了强大的文旅吸引力，游客接待量超过 128 万人次，位居全国第二。丰富的民俗活动和周边消费的显著增长，进一步凸显了其在重庆文旅市场中的重要地位。

千年老街慢慢形成独一份的文化商业磁场。

古镇围城

有心插柳 = 逆袭求生

这座被嘉陵江水滋养千年的商贸码头，长久地停留在商业化开发的浅滩，真正在浪潮里踉跄前行发生在最近 20 年。古镇商业也因此走到历史中一个全新的节点。

今年大年初七，重庆阴郁几天的天气突然放晴，艳阳高照。下午 3:30，《商界》记者选择从正对古镇大门右侧的“市集”开始逛起。

通过接纳低客单价、高灵活性的小微商户，它对古镇内部核心街区的现代商业和民俗文化活动、文化创意综合体等业态进行了很好的补充。

利用自由宽松的经营空间截获未进入核心区的游客，是这个市集有心插柳之举，其人气一点不输“围城”内的核心街区。

在一家土耳其冰淇淋档口，记者看到大量游客正聚拢排队，一位颇具异域风情的商贩一边吆喝客人一边忙着冰淇淋的制售。档口两边是截然不同的商品品类，这条市集找不出第二家“竞品”。

游客迅速扫完码，取走冰淇淋，“土耳其”“异域面孔”等新鲜卖点，让它在一排新鲜椰汁、火锅底料、烤肠甚至气球打枪的档口前，排面十足，卖点拉满，销量大好。

“无序招商”曾是磁器口古镇长久以来的隐痛，但从临时市集的某些经营侧面，能管窥焕新扩容后的景区商业生态的一斑。

——这是现场走访中，最令《商界》记者感慨的细节。13 年前，五步一家酸辣粉、10 步一家底料店，混乱无序、人为制造的审美疲劳和嘈杂在相同的地方扼杀过太多消费冲动。

据了解，通过劝退淘汰低端商户、优化业态布局，实现古镇新文化商业的提档升级，磁器口古镇正在摸索国内古镇商业转型的积极样本。如 今，商户入场须通过招商主管部门的严格审核，在文化元素、经营亮点等方面多了很多硬性规定。

专辟的临时市集因灵活的经营策略和衍生流量的承接吸收，竟意外地在大门外逆袭重生。“土耳其冰淇淋现象”提前预告了围城内核心古镇街区的商业新气象。无形中，丰沛的流量承接为市集创造了超出预期的人气和热度，墙内开花墙外亦香。

文化搭台商业唱戏

古镇新商业经 = 先“声”夺人 + 文化加持

走出临时市集，嘈杂的吆喝声渐远，磁器口古镇的正大门映入眼帘，一阵“重庆言子”率先蹿进耳朵。

从“十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青霞’，这是解放碑步行街”到“如果你觉得太远，去观音桥，那也是十步一个‘古力娜扎’，五步一个‘迪丽热巴’”……大门入口处，在各种喜剧节目里司空见惯的文案、重庆本地人从小听到大听得起耳茧的打趣声中，扩容焕新后的古镇商业街做足迎客准备，扯着嗓子邀八方客。

无论你从哪个入口进入，都能刷新对这座千年古镇的认知。“长年累月的千篇一律，浪费了大量珍贵的流量”，与记者同行的一位文旅人士坦言，古镇商业一直在本土文化和商业经营之间扳手腕，是极其特殊的商业经营主体，焕新后的磁器口古镇颇值得研究。

生意的本质是人情营销、口碑营销，用质量博得顾客信任，再在此基础上向顾客兜售产品和服务，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记者发现，这场深入毛细血管的古镇文化商业大改造，连这扇大门都没放过——今天的“入口”承担了更多功能。

以这道夺人的先声为例。地道重庆话从听觉率先俘虏游客的注意力，不管游客是在拍照还是忙着排队点奶茶，都拒绝不了娓娓道来的这阵“重庆言子”。循声而去，这是古镇大门边一家重庆老茶馆，排面十足。

在涌入古镇待分流的庞大人群中，它抢先一步用极具特色的文化声道开启初体验。这也是新磁器口试图递给人们的名片和态度——用文化打开商业的无限可能。古镇正式启动扩容后，商业街区的经营面积扩大数倍，提档升级的文化体验成了景区焕新的重要命题。

这样的入口设计非常重要，第一印象能否“种草”决定古镇大门能否真正打开。事实上，只有“声”临其境，真正走进这间茶馆，你才会洞悉它的精妙和震撼。

当天下午，古镇商业街仍旧人挤人，但体验起来和曾经的熙攘已然不同。文化元素真正渗入传统消费体验的方方面面，从这家茶馆开始，文化消费就始终贯穿在整条街区的经营动作中，并且做到了一种“首尾呼应”。

值得一提的是核心街区尽头、临近龙隐镇水码头的一排商铺。一家异常热闹的茶馆吸引大量游客驻足，“20 元一位，喝茶免费看川剧变脸”，老板在门口热情邀客。记忆中，这里曾是一家非常知名的重庆毛血旺餐饮店，20 多年都未曾更换门楣。古镇商业焕新后，核心区的商铺寸店寸金，严格按照“标准”进行规范化招商，旧门店的经营在强制提档升级中被更有代表性的商户取缔。

这是加大文化植入、降低同质化餐饮经营竞争理念的最典型呈现。记者了解到，古镇对油炸、烧烤类食品的经营店铺进行严格限制，减少此类商户的开店数量。

相反，一些代表古镇历史文化沉淀的本地特色和“老字号”小吃，受到更大力度的关注与保护。被悉心保留的陈麻花、古镇鸡杂、手工酸辣粉、现舂糍粑等门店，也通过各种方式，呈现更直观更立体的体验元素，集体步入升级后的新文化商业赛道。

比如，老匠人将稻米蒸煮捶打的 12道工序变成 45 分钟的行为艺术。步入古镇核心街区深处，曾经扯着嗓子、挽着袖子、简单粗暴上演“打糍粑”的店铺，新增了“糍粑剧场”的展演，他们将制作过程升级为巴渝农耕文化的系列表演，呈现给现场游客，游客停留时间更长。

有计划地削减同类门店数量，做精做细的结果是，小糍粑能卖到 10 元一个，除了增添更多口味，随着消费时长的延伸，游客的消费意愿与热情也明显提升。与之类似，手工酸辣粉店也因植入更多文化场景元素，既赚了吆喝更赚到钱。

与此同时，那些从古镇大街消失的老面孔却因“文化贡献值”始终低于红线，正在数字化和文化浪潮中被消磁，彻底出局。

从复读机一般的机械喇叭声“串儿、串儿、羊肉串儿”到真人吆喝的“看川剧变 脸”……在 麻辣 鲜香之外，“文化调味”已成为磁器口古镇最畅销的一道灵魂美食。

残酷汰换肉搏

古镇“严选”+ 精密汰换 = 求出文化商业最大公约数

千年古镇磁器口的商业经营与文化保留之间的博弈，不断修炼着一种特殊磁场，步步锻造出今天的文化商业磁极。

核心街区和支巷逛下来，总体感觉还是熟悉的人山人海，但你又能明显感到，更多新鲜面孔迎面袭来。“老字号”传统小吃、文化茶园、老重庆画坊等古镇特色门店，仍在热情地夹道迎客 ；另一面，曾扎堆开出的“米上刻字”和精品玉石店铺却消失不见。

明显增多的还有“采耳、泡脚”等休闲体验项目，它们从攒动的人头中频繁支出招牌，在周围井然有序、接踵摩肩的热闹中主打一个松弛感。

“旧有的低端重复业态只能带来恶性竞争，游客体验下降。”相关负责人表示，刮骨疗伤、坚决剜去“毒瘤”，从野蛮生长到精细治理，这场古镇商业大改造取得明显成效。

如今，商户想进磁器口古镇开店，必须出具一份“适配性报告”——新进入的品牌和商户必须满足严苛的各种筛选条件，方能进入。

就这样，从狭义的核心街区到扩容后的后街、沙磁巷，文创类店铺占比、重复业态的限制、租金调控机制等等一揽子强制措施登场。秉持强者恒强、弱者退场的原则，磁器口古镇商业上线史上最严格品牌汰换机制。

总结来看，严格的汰换机制瞄准低客单价的小吃摊和同质化的食品加工及工艺品店。具体来看，得到“糖果”的门店在掌声和鼓励声中不断迎来新生。在核心街区中段，坚守手工糍粑现舂和手工酸辣粉的老铺得以保留二三，其店招、邀客仪态和消费流程都更有序更亲和。几列队伍有序地排在陈麻花品牌档口前，对消费者而言，内心有一股笃定秩序感带来的安全和充盈。

值得一提的是，为保留古镇商业的核心吸引力，作为核心街区的门面担当，“陈麻花”在焕新机制中活得更加滋润，其沉淀的一套“麻花进化论”，成功地从街边摊转型，为国内一大批“老字号”传统小吃打了一个漂亮的样。

同一条青石板路，不同的游览体验。今天，古镇嘈杂的人声少了，门店集体“互补”，空气更清新（严格管控臭豆腐店数量和开店密度）。让游客更有动力走向人潮深处，带着新鲜的期待和积极主动的消费意向。

这座千年老街的特殊商业磁场正悄然形成，积极探寻着商业与文化的最大公约数。

古镇商业的安培定律

磁器口古镇启动提档升级和扩容规划后，“后街”成为焕新磁器口古镇最受期待的板块。

后街的一大看点是一座精心打造的文艺空间——“重庆磁场”。古朴的建筑风格，似乎正在诉说每块砖石的历史故事。这是一个生活方式空间，也是走过千年春秋的磁器口古镇最特殊的隐喻。物理学上有一则“安培定律”，描述载流线路与线路之间的相互作用，也即磁感力。古镇商业的“安培定律”——流量越大，磁极间的拉扯越激烈，这个现象正频繁支配着更多古镇景区的游客分布与旅游收支。

古镇文旅“抢头香”

据统计，在刚刚过去的假期，和第二名“主题乐园”、第三名“城市商圈”和第四名“自然景区”明显拉开差距，位列首位的“古镇 / 古村游”排在榜首。古镇景区成为种子选手，凭借“赤红”的游客动线，奔忙在各大景区实时数据热力看板图的红蓝光标上。

每一期的假日榜单，各大景区都会仔细分析总结数据背后的信息和成因。主要分析维度包括功能定位、流量截留、运营实况、商户构成。从最近几年的情况来看，对表现抢眼的古镇景区而言，“流量”成了最不担心却又最棘手的变量。

丰沛但不“丰盈”，这是古镇商业经营中日益突出的问题。从古镇“入口”监测到的大量流量，往往在停留、转化和消费时间等节点变量上，渐渐失效、沉睡。

以磁器口为例，改造焕新前，低端商业形态充斥着同质化经营，有效的商业形态匮乏，“往往挤着走完整条街就出去了”，古镇游成了一种人挤人的行为艺术，与商业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一位文旅人士分析称，如何平衡商业开发与文化保留，将文化价值转化为可量化商业指标的操作，乌镇、南浔、周庄等景区项目都走在了前面，但在今天的短视频社交时代，它们仍在不停摸索着更迎合当下消费习惯和节奏的新动作。

青石板上的新商业纹路

物理意义上的“安培定律”被重构 ：电流（客流量）的增强并未导致磁场（文化浓度）的衰减，反而催生出更复杂的“磁感线”分布，更多空间与想象力，藏在人潮拥挤的古镇客流大军中。

扩建后的磁器口，核心街区之外的区域就积极地作了这方面的许多摸索和创新。比如坐落在磁器口古镇扩建区，《重庆·1949》是一台开演 3 年多的剧目，它极大地丰富了古镇商业的文化体验，是古镇商业文化新业态摸索的一个点睛之笔。

扩容几年来，被寄予厚望的“后街”连同磁器口十二支巷等，成了心脏之外的重要器官和毛细血管。和严格准入的核心街区不同，在门店业态、经营时长和流量分配等要素上，它们拥有更多自由的生长空间。

对它们而言，能否形成“磁场感应”，让古镇安培定律奏效，仰赖于能截获的人气（电流）和与核心商业区的互动引力（磁极）。因此，在这些经营区域，有更生动和自主的经营秘术。

记者了解到，就在古镇核心区上演文化商业攻守战的同时，一些由 95 后、00后游客的消费轨迹重塑的新商业业态，在另一个角落打响争夺战。

扫描升级焕新后的磁器口，经营面积扩大，形成“一核三带”格局（核心文化区 + 滨江休闲带、后街文创带、山城风貌带）。功能分区分别为“前街”——保留传统民俗（川剧茶馆、老字号小吃）；“后街”——引入文化创意综合体（如“重庆磁场”艺术空间）；“滨江带”——打造夜经济长廊（灯光秀、江岸酒吧集群）。

为重点发展适应游客消费需求的文化创意产业，实现磁器口产业的提档升级，依据规划，变大、变宽的磁器口古镇将形成核心区、磁童路步行街、磁器口后街、磁器口横街、金碧正街等“一核五区”新空间版图。

记者查阅了磁器口古镇景区此前归纳的三大升级特征，它们分别是时空的压缩消费，情绪溢价和在地性的强化。比如大量游客选择“白天逛古镇 + 晚上观演艺”的组合产品，为文化体验付费意愿增长 53%（携程《2024 春节旅游报告》），本地特色商品消费占比也从 2019 年 41%升至 2024 年 63%。

“古镇商业的文化容器与消费机器的博弈，最理想的形态。”上述文旅人士分析认为，古镇商业的锚点在“文化消费 +即时满足”的双轮驱动，其正被现代商业洪流冲刷出新的纹路。

重构一种对话

古镇商业核心吸引力的解，仍藏在“历史文化”“地方特色”“休闲放松”这组方程式里 ：文化纯度 × 体验密度 / 时间成本 = 商业价值。

“流量越大，磁极间的吸附力越强”，正在改写古镇商业的底层逻辑。削尖脑袋挤进核心街区，承接丰沛自来水流量的商户成为首当其冲的应试者。

“对他们而言，磁场重构的秘密藏在这套公式里。”一位长期观察研究磁器口景区的旅游人士告诉《商界》，比如，一些寸店寸金的黄金铺位，必须通过综合的 KPI考核，它们主要分布在文化贡献值的占比、游客停留时长和单次消费水平等指标。

然而，算法永远算不准人心的褶皱，古镇的真正魅力不在于建筑的古老，而在于“持续生长的文化生命力”，磁器口用十年完成了从“交易场”到“文化场”的转型，下一步需迈向“意义场”。

山东大集的新时代叙事

经济上，山东向来以传统示人。这有点像山东人的性格。当喧嚣的新技术和新模式尘埃落定，山东人才会在相对确定的信号中，发起总攻。所以，山东商业的故事，是现代与传统交织更明显的故事。

如果一定要给这两者一个比例，可能就是进一步，退两步。农 历腊月二十三 祭 灶，北 方进入小年，正式标志时间进入了春节叙事阶段。

这 里 是 山 东 西 南 部 的 一 座 小 城，2023 年 114.4 万常住人口，2024 年 1 100亿元 GDP。孔孟文化影响下的这座城市，残留了许多“传统”，比如赶大集、上庙会、贴春联、磕头拜年、走亲戚。

每到过年，倦鸟归林，小城里又开始车水马龙、喜气洋溢。

比利时历史学家皮朗，曾经对 9 世纪欧洲的经济情形做过这样一个简洁描述：“金币铸造停止了，有偿贷款被禁止了，商人不再作为一个阶级存在，东方商品不再进口了，货币流通减少到最低限度，平民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不再有征税，城镇变成军事要塞，那么我们就可以毫不迟疑地说，我们的文明又退回到纯粹农耕时代了，不再需要为维持社会网络所需的商业、信用和正常交换。”

9 世纪的欧洲，一个庞大的、有凝聚力的罗马帝国分崩离析，都市文明消失，西欧和北非、亚洲之间的贸易联系消失，自给自足、相对封闭的乡村社会取而代之。12 个世纪后的今天，“小院高墙”的国际保守主义抬头，货币和商品的国际流通再次受到限制，战火纷飞，似乎人类文明也处在分崩离析的质疑之中。

中国北方，山东的一个小城、小镇的春节叙事，肯定抵挡不了浩浩荡荡的国际大势，但烟火气中的商业温度，破解了“皮仁困境”，似乎在重新定义另一种国内大循环下的未来。

大集

山泉水苹果 1.5 元一斤，铁棍山药 10元 6 斤，笨芹菜 2 元 5 斤……这是 2025 年 1 月 24 日，农 历 2024年腊月二十五，逢五逢十的一场大集，也是置办 2025 年春节年货的最后一场大集。

网上许多关于山东大集的奇葩段子、魔幻场景，基本是真的。早上天微微亮，就有小贩用“三蹦子”驮着用史丹利复合肥口袋装的一袋袋大葱、大蒜、马扎子等，抢摊位。还有最传统的剃头挑子，一拖拉机带着泥腥味的藕，原地爆炸的爆米花机，羊肉汤配小酒，煎饼馃子配水煎包。乡土、务实和真诚，是山东大集的集体标签。

这个大集是由贯穿小镇的一条东西向主干道，以及连接头尾的一条 U 字形马路构成。按照约定俗成的方式，大集被粗劣地分为了蔬菜区、肉类区、干货区、服装区、快餐区等。但这并不妨碍你在一堆蔬菜区里，可以撞见一两个卖肉、卖鱼或者干货的，主打一个随缘。

因为年关在即，大集上多了许多卖火纸（祭奠用纸）、香烛、对联等年货的摊位，让平时热闹非凡的大集，多了许多喜庆气氛。除了便宜到家的蔬菜和肉，大集还有一些新鲜“大货”，比如带毛领的男士厚大衣，卖到了 150 元一件 ；“三蹦子”3 500多元一辆 ；20 元一桶、30 元两桶的套圈，十几米后面摆着一辆玛莎拉蒂。

“大集经济”是中国传统乡土经济与现代社会需求碰撞下的独特现象。山东县域人口占比超 70%，大集以“高频刚需”属性成为触达下沉市场的重要场景。临沂某农贸大集单日客流量超 3 万人次，印证了其作为线下流量池的商业价值。

李尚栋和李尚梁两兄弟，是大集的常客，他们打好时间差，“流窜”于十里八乡的各个大集中。老大李尚栋卖喜庆和婴幼产品 ；老二李尚梁卖香烛、火纸等白事产品。用兄弟两人的话说，十里 八乡谁家有个红白喜 事、谁 家 生孩子、谁老公常年 在 外，没有他们不门儿清的。再用他们的话说，他们这是灵活就 业、零门槛创业。

40 多岁的他们也学会了与时俱进，直播、小红书一应俱全。老大的春联专门找到山东著名书法家创作，然后制作成烫金、丝绒材质的高档春联，一幅卖到了 50元 ；老二不仅香烛烛台有巴洛克风格，冥币里还有美元、欧元，火纸也印上了配有充电桩的特斯拉，与时俱进。

流水的产品，铁打的大集。可能传统的大集是对现金最友好的市场了。你看卖菜的满脸皱纹的大叔，解开棉衣的第二颗纽扣，接着解开脱了线、掉了色的毛衣，掏出贴身带着体温的塑料袋，翻开里面的毛票，就感觉他是在掏出一个精心呵护的婴儿。如果你说想微信、支付宝付款时，他们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走亲戚

大集和走亲戚一般是相辅相成的。腊月二十五或者腊月二十九置办了年货，一般会等到大年初二开始，车上驮着、手里拎着、肩上背着，走家串户地走亲戚。

走亲戚用的礼物变化，简直就是一部活灵灵的中国快消品变迁史。从几十年以前走亲戚就挎个竹篮子，里面放上白面馒头、鸡蛋，盖上毛巾，到后来油纸包的散装的饼干，再到现在去超市或大集选择各种各样的牛奶、坚果、酒、饮料等。

这座小城的礼物，也在悄悄发生变化。以往多是蒙牛、伊利等牛奶，现在多了三只松鼠、可口可乐、王老吉、六个核桃、东阿阿胶等，新的或高档的产品。

礼物是走亲戚的门面，装点门面还是要靠亲戚之间的感情。城市化和工业化让传统亲戚关系不再像以往走得那么勤，过年是难得的一次见面机会。

李健原来在家打些零工，在亲戚的催促下，北上烟台食品工厂做流水线工人。今年他腊月二十七坐了一夜火车回家，说他们工厂正在加班加点制作蛇年上半年各类企业的定制礼品。据他观察，工厂虽然在 2024 年有瑞幸、胖东来等大客户，但糕点的整体需求小于往年，但是 2025年上半年的需求却又迎来了猛增。一方面是由于经济的普遍复苏，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主打中低端食品的他们承接了不少从高端同行那里来的客户。

他今年拿了一箱青岛精酿啤酒、一箱牛奶和几包公司发的坚果等，作为走亲戚的礼物。走亲戚其实不怕礼物越走越少。往年亲戚们一般是在收到众多礼物中回一件礼，其他作为他继续走亲戚的礼物。

现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礼物不再回，但是每家心里都有数，在走完一圈之后，礼物基本会找到中意它们的主人。

紧随着的年夜饭是走亲戚后的大事。现在生活条件变好，小城里的年夜饭从腊月二十九开始排队到正月初三。李健大年初一按照传统和家人一起登山祈福，等下午 5 点返程，计划找个馆子吃饭。美团、大众点评搜了一波，要么是还没营业，要么就是早已预约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不接受点菜，只接受套餐，699 元到999 元。

点了一桌 899 元 的 套 餐，人均 89.9元，等一家老小坐下，约莫半个小时后，开始上热菜。虽然 10 多个热菜没有一个冒热气，但并不妨碍一家十口狼吞虎咽。因为马上他们就要赶回去，一场烟花秀就要在附近一个广场隆重上演。

山东的大集和山东的新年一样，在千年叙事里，增添了一些新时代的亮片，但这个从骨子里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地方，进化的动力和保守的耐力，始终在对立牵扯。这种牵扯，不仅没有消磨掉这个地方的商业活力，还让它有了更强的韧性和更厚重的积累。

大集的底气和硬气

大集已经是山东的一大 IP。除了为数众多的传统大集外，也有不少大集开始更多地与时代增加摩擦面和接轨。

比如，“黄河大集”“运河大集”“海洋大集”分别在济宁泗水、聊城临清、青岛城阳正式启动。这类大集在乡土经济的基础上，叠加了许多科技、商业、人文，让大集的内涵更丰富，外延更长。

在聊城的运河大集上，你可以品尝到南北交汇融通的什香面、捶鸡面、八大碗等美食 ；在青岛城阳的海洋大集上，汇聚青岛蛤蜊、海菜凉粉等丰富的海洋物产，糖球、流亭猪蹄、鲅鱼饺子等特色美食 ；在济宁泗水“黄河大集”的“济宁礼飨”农副产品展销区，玉堂酱菜、微山湖咸鸭蛋等特产琳琅满目……

作为人造和天然相结合的流量入口和流量池，大集正在突破它的功能边界，为国内大循环、统一大市场，为乡村振兴、消费提振、数字化转型等提供了创新样本。

为什么还会有大集？

赶集，是李闯过年回家必做的大事之一。常年在外，吃惯了外卖，逛多了商场，看到了太多陌生人，他非常怀念山东大集的“便宜、新鲜、热闹”。

大集里肯定有“通货膨胀”，不熟悉的人一颗白菜或者一个鞋垫都能卖你 10多元。但在大集中砍价和淘货是种乐趣。

乡音里的你来我往，让人觉得亲切。没准砍着砍着就发现对面是自己八竿子打得着的旧亲戚。于是两声“哎吆喝”，生意就以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成交了。尽管有水分，但大集里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产品价格整体便宜到离谱，专治“抠门精”。

大爷自家种的萝卜、大姨亲手缝的鞋垫，直接摆摊卖，省了房租、包装、物流，价格比超市便 宜一半。“十块三斤 送根葱”“抹个零头再搭把香菜”，这种人情味的讨价还价，网购页面冷冰冰的“满减”根本比不了。

大集是最真诚的线下“拼多多”。大集还治好了李闯的“科技狠活焦虑”。新鲜肉眼看得见，“牛肉都还在那里抽动”。城里人吐槽超市冷冻肉“没肉味”，大集上鸡鸭现杀、豆腐还冒着热气，这种“看得见的新鲜”让人安心。年轻人一边点外卖一边骂预制菜，赶集买的现炸丸子、手擀面，拍个视频发朋友圈都能收获点赞 ：“这才是真材实料！”

往往“李闯们”不是一个人赶集，而是带上长年不见的父母。那场景可就热闹了。接下来赶的不是集，是人间烟火气。

大集是中老年人的“线下朋友圈”。村里王婶摆摊卖酱，隔壁李叔来买蒜，顺带唠唠谁家孩子结婚、今年蒜价咋样，这种社交是刷抖音替代不了的。

李闯们也收获了他的安慰，不用在家面对七大姑八大姨问工作、问对象的尴尬，这里是他们的“解压圣地”。在城里 996 卷到心累，过年赶集，吃五块钱一碗的羊汤，看大爷现场编筐，反而成了治愈系体验。而且看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着玛莎 拉蒂、林肯、保时 捷等豪车来 大 集 摆摊，李闯不止有一次“卷铺盖回家创业”的冲动。

大集是典型的“穷有穷的活法，摊主比你会搞钱”的场合。辞职码农支个炉子卖炸串，老太太拿自家腌的咸菜摆个摊，不用押金、不交税，挣的都是辛苦钱，但养活一家人没问题。而且大集也同大年一样在吐故纳新，你以为摊主都是老古董？

人家早玩明白了！煎饼摊挂着收款码，卖菜大姨直播“现拔大葱”，线上线下两开花。这反而让李闯看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再则大集成了全国性的 IP，各地政府背后“撑腰”，大集不仅不会消失，还越来越时尚。“黄河大集”“非遗大集”这种名头，网红遍地都是。把赶集包装成文化旅游项目，也吸引了许多南方人来凑热闹。以前脏乱差的土路变成平整的集市广场，划出停车位、修公厕，也让赶集不再“受罪”。

大集的底气和硬气

说白了，大集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它不装。不搞超市里“精品蔬菜 68 元一斤”的套路，不学电商玩“满 199 减 50”的数学游戏，就靠实打实的价格、热乎乎的烟火气，让老百姓觉得——“钱再难赚，赶个集还能痛快花”。

这年头，网购能送到家门口，但送不来集上那声“吃了吗您”的招呼 ；超市能买到全球零食，但找不到三块钱一碗的胡辣汤。大 集的存在，就像村里那棵老槐 树——看 着土，但根 扎得 深，总有人需要它。

老树发新枝

现在用“不上档次”来讲大集，以及以大集为代表的县域经济，已经过时了。目前，县域里的主流消费人群，开始增加老年人以及回乡的青年。特别是回乡青年，他们带着大城市的视野和体感验，希望在小城市里获得体验感。

还是以这座小城为例，王永过年回家，开着新买的新能源汽车，带着两个外甥在市里面转圈圈。他想仔细看一下三年没有回来过的家乡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开到一处儿童游乐园，见惯大城市游乐园的他还是被震惊到了：在一处空置的房地产附近，有个大概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游乐园。游乐园里一应俱全，过山车30 元一人，2 人一车，随上随开，老少咸宜；海盗船 30 元一人，结构简单，但加上吱吱嘎嘎的金属摩擦声，体验感爆棚。还有两层楼高的滑雪场，配备了4 台人工造雪机。而在附近的电子游乐城，200 元 180个游戏币的价格，也不输一线城市。

以山东大集为代表的北方县域经济，覆盖县域及乡镇市场，通过高频刚需场景触达下沉市场人群。在科技赋能下，消费的体验感和生态已经可以与一、二线城市媲美。

例 如，临 沂“ 智 慧 大 集”项目推 动30% 摊主使用电子支付数据分析优化选品，线上订单占比超 20%，显示传统集市可通过数字化手段提升效率。这种模式还可以融合消费场景创新 ：通过“实体市集 + 网络直播 + 文化展示”模式（如济宁“万人 AI 共绘黄河游春图”活动），线上线下融合拓宽消费半径。

此外还能提供广阔的就业市场。大集提供了零门槛创业平台和灵活的产品市场策略。以潍坊胡家集为例，这里 60%的摊主为家庭作坊经营者，部分商户年营收突破 200 万元，证明小微经济在小城市里有巨大潜力。

山东大集还是传统文化天然的蓄水池。传统文化与现代商业碰撞和融合过程中，就会诞生许多如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铁锅炖过期三文鱼这种，魔幻、奇葩的经济现象。

在网络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文化的香味已经传递到了乡村的毛细血管里。传统文化又是非遗、IP 等成长的优良土壤。将非遗、民俗和商业结合，是大集 + 文化的消费升级。

菏泽刻瓷、章丘铁锅等非遗技艺都通过大集实现产业化，青岛王哥庄大集孵化出了 3 个千万级电商品牌。济宁曲阜尼山砚、楷木雕刻 ；泰安肥城桃木雕刻、聂氏铜器铸造技艺 ；聊城东昌葫芦雕刻、临清贡砖、茌平剪纸 ；济南莱芜锡雕、鲁绣、泥塑兔子王等，这种“文化 + 商业”的共生模式，为其他地区破解同质化竞争提供了思路——通过挖掘在地文化资源，转化为差异化产品和服务。

在此基础上，山东大集还在场景的时间和空间维度实现了重构。比如，淄博八大局结合夜经济打造“24 小时不打烊大集”，夜间客流量提升 40%。济南仲宫大集引入非遗工坊、儿童研学区，非购物消费占比升至 35%。潍坊风筝产业带形成“大集展销 +工厂体验 + 电商定制”链条，带动周边 6 个专业村发展。菏泽曹县汉服商家通过乡镇大集收集用户反馈，实现“半月上新”快速生产。

说到底，大集能老树发新芽，就靠一句话：“老玩意儿不端着，新潮流不跪着”。留得住杀猪宰羊的烟火气，接得住赛博朋克的脑洞，让 70 岁大爷和 20 岁小伙能在同一个摊前，一个砍价一个扫码，还都觉得这集赶得值。这年头，城里人玩腻了剧本杀，反而觉得看杀鱼刮鳞更解压 ；年轻人吐槽消费降级，转头就在大集砍价砍出成就感。大集这棵老树，硬是要靠“土到极致就是潮”的野生智慧，把自己活成了 Z 世代的“反内卷基地”。

进一步，退两步

山东大集的主要问题在模式的落后上。但这恰恰又是它的良机。在一、二线城市农贸市场、超市等基础商业完成创新后，过剩的技术和模式会传导到县域经济圈。李玲今年过年回家，就有很多不适应 ：一是赶集的时候电子支付不方便，甚至被歧视 ；二是没有共享单车等商业，“回家 7 天不可能让我买个汽车代步吧”。三是家里还没有统一供暖，“晚上睡觉冻得头皮生疼”。

不过这些问题都在逐步实现优化。比如，寿光蔬菜大集通过直播带货实现产地直供，优化了供应链，降低 30% 流通损耗。李尚栋兄弟就利用电子支付数据调整选品，精准匹配下沉市场需求。

这启示传统业态可通过数字化工具实现精准营销与效率提升，同时保留线下体验优势，形成“烟火气 + 科技感”的复合竞争力。

“选品买手”“集市策划师”“乡土直播员”等新兴职业，未来一定会在山东大集中出现。

外地人第一次来到山东大集，总是带着几分新奇感。于是，他们随手拍下摊位、记录价格、点评美食，一条条短视频将山东大集推上了热搜。

大集火了，摊主们火了。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片市场，有人带着好奇而来，有人带着流量而来。随着镜头的推进，大集摊位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浮出水面。

人们开始谈论这些摊主的坚持、善良，以 及他们的名气 和他们的生活。有人说，火了便是好运 ；有人说，太火也是灾难。

在临沂费县梁邱镇大集，程运付的摊位，永远是大集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他不善言辞，总是低头揉面、拉面，不太理会来来往往的顾客，偶尔抬头，也只是露出一抹憨厚的微笑。

15 年来，他一直坚持 3 块钱一碗汤面。他从不加大料，也从不做花样，他的面条总是清汤寡水，偶尔加几棵青菜、一个鸡蛋，却总有人不停地夸赞 ：“你做的面真好吃，三块钱，吃了真有劲儿。”

随着短视频的普及，“拉面哥”这个名字开始传遍大江南北，程运付一时间成了网络热搜的焦点。无数短视频拍摄者蜂拥而至，甚至连无人机都被调动来拍摄他的摊位。

但如今随着网络热度的消失，一切生意又归于平常。那些起高楼般的设施、筹谋，最后都变成了难以甩掉的包袱，程运付的名字也遗落在了历史的尘烟中。更大的问题是，这类网络炒作，让许多原本务实、生长在泥土中的生意人，也有了想摸一摸云彩的欲望。生意不再踏实，生活陷入焦虑，大集也慢慢丢失了它最核心的本质。

生意和问题接踵而来，连番的质疑和忧虑也同时出现 ：最后一股乡土味的生意会不会消失，最后一座最本真的精神堡垒会不会崩塌，最后一种野百合般的生活会不会只能靠回忆？

大集要活下去，必须“左手抓流量，右手护老底”。进得太猛容易丢了魂，退得太多迟早被淘汰。真正的智慧在于 ：每向潮流迈一步，就向传统退两步找回根，形成动态平衡。

山东大集辐射的是山东全省 136 个县（市、区）和 1 825 个乡镇，承载的不仅是老百姓的基本生意，更担负了最基础的生活保障，最接地气的情感纽带作用。生意之外，它必须有更结实的生命力。

所以大集的吐故纳新就和这世间百态的其他生意一样，仍然要坚持“进一步，退两步”的传承和创新的节奏。它要跟新技术、新科技接轨，但更要“退步”到本分、务实的生意本质上。

大集最怕的不是土，而是“假洋气”，学超市搞精品包装却丢了价格优势，仿电商玩算法推荐反而丢了人情味。真正的生命力在于 ：用潮流的壳子装老酒，但绝不允许勾兑掺水。

就像庄稼人插秧，步步后退，实则向前。我们许多的生意都应该这样。

去东莞过年

有人说一到过年，广东就空了。这个被改革开放深深影响的地方，有太多打工人的故事。当习惯了的商业进行曲变成另外一种腔调，广东是否还能依旧不断创造奇迹？

春节期间，从重庆到东莞，机票价格亲民，让你轻松飞越山川 ；高铁票随买随走，没有抢票焦虑，春运的旅途变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反向春运，去东莞塘厦过年。

乙巳蛇年除夕，东莞塘厦镇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点亮，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仿佛在为新的一年祈福。然而，大年初一的早晨，街道却显得异常冷清，店铺大多紧闭门户，马路上零星的车辆匆匆驶过，只有偶尔响起的鞭炮声提醒着人们节日的到来。

与冷清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商场、超市、电影院等地每一处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新春观影，春节“新年俗”

塘厦镇，这个位于东莞市东南部的小镇，总面积 128.2 平方公里，却承载着 60多万常住人口的梦想与生活。它不像大城市那样喧嚣，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这里的人口结构偏向年轻化，他们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无尽的生机与可能。

大年初一，当许多人还在家中走亲访友、享受传统年味的时候，塘厦镇的电影院却早已门庭若市。电影院门口，一条条长队蜿蜒曲折，家长们带着孩子，年轻人三五成群，都期待着能在这场视觉盛宴中感受新年的喜悦。一位带着孩子来看电影的家长笑着说 ：“过年除了走亲戚，也没什么别的活动，看电影就成了我们全家的首选。”

近年来，随着塘厦镇经济的飞速发展和居民收入水平的稳步提高，文化娱乐消费在家庭支出中的比重逐渐上升。人们不再满足于传统的过年方式，而是开始追求更加多元化、高品质的娱乐体验。塘厦镇的电影院数量也从几年前的寥寥几家，迅速增加到如今的十几家。这一变化，不仅满足了居民日益增长的观影需求，也反映了文化娱乐消费市场的巨大潜力。

春节期间，电影院里一部部贺岁片轮番上映，吸引了大量观众前来观看。影厅里，爆米花和可乐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年味。

留莞过年，成为越来越多工友的选择除了电影院的火爆场景，塘厦镇的商场和超市也洋溢着浓厚的商业氛围。

大年初二，沃尔玛塘厦店内人声鼎沸。顾客们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忙着挑选拜年的年货和家庭聚餐的食材。从鲜活海鲜、新鲜肉类到各式蔬菜水果，再到包装精美的礼盒，每一个区域都挤满了前来采购的市民。

阿霞（化名），沃尔玛塘厦店的一位店长，此时正忙碌地进行着日常巡店工作。她一边仔细检查商品的质量和库存数量，确保顾客能够买到心仪的商品 ；一边时刻关注着顾客的购物体验，随时准备为他们提供帮助。

这个春节，阿霞和她的团队都充满了干劲和热情。对大多数人而言，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时刻。然而，对于阿霞和许多像她一样的沃尔玛员工来说，春节却意味着坚守岗位和无私奉献。

今年，阿霞选择留在塘厦过年，坚守在岗位上，时刻关注着门店的经营情况，确保顾客能够享受到最优质的服务。在沃尔玛塘厦店的配送站，同样是一片忙碌的景象。配送站站长小李（化名）仔细检查着即将打包的商品，生怕出现任何漏装、错装的情况。小李的老家在湖南长沙，去年他回家过了年，但今年他决定留在塘厦坚守岗位，把回家的机会让给同事。

“配送站里有 20 多位同事都选择留在这里过年，公司为我们都准备了福袋和年夜饭。”小李说。

不过，小 李 并不 孤单。他 的 家 人 从长沙驱车前来塘厦，与他团聚。家人的支持和理解让他倍感温暖和感激。在闲暇时间，他计 划带着家人逛逛公园，品尝地道美食，深度感受这座小镇的独特魅力。

反向春运，打破传统团圆模式

著名作家余秋雨曾这样描述塘厦：“这是一片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土地，这里的人们勤劳智慧，用双手创造着美好的生活。”而企业家马云也曾对塘厦的创业环境赞不绝口，认为这里是一片创业的热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塘厦，这个位于东莞的实力强镇，路网交织，交通极为便利。从莞高速、莞深高速、惠塘高速以及深圳外环高速等高速公路网环绕其全境，为居民和游客提供了便捷的出行选择。铁道交通也十分发达，京九铁路和广深铁路在塘厦纵横交错，贯穿南北，连接各地。此外，东莞南站和赣深高铁更是让塘厦与香港、深圳等城市紧密相连，通达四方。

从塘厦启程，半小时内即可抵达深圳、香港或惠州，无论是休闲度假还是商务出差，都变得轻而易举，随心所欲。

说起塘厦镇，不得不提的是这里的经济活力。在不到 130 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塘厦坐拥近千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580家高企。2023 年，塘厦镇创造出 606.8亿 GDP，在 2024 年全 国 镇 域 经 济 500强中排名第 10。

塘厦镇还拥有世界第一大高尔夫球会——观澜湖高尔夫球会，东莞首家五星温泉酒店——三正半山温泉酒店，以及樟木头林场、大屏嶂森林公园等丰富的生态资源，为市民和游客带来了极致的休闲体验。

随着“反向春运”这一趋势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家庭选择将团圆的地点设在塘厦这个温馨而又充满机遇的地方。火红的灯笼、喜庆的对联、满树的金橘，还有那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和欢声笑语，共同编织成一幅幅温馨和谐的春节画卷。

而那些选择反向春运来到塘厦镇过春节的人们，更是为这份节日的喜悦增添了几分特别的色彩。他们或是远离家乡在外打拼的游子，或是渴望体验不同春节风俗的家庭，又或是被塘厦镇的独特魅力所吸引的游客。

在这里，他们不仅能享受到传统春节的热闹与温馨，还能感受到塘厦镇独有的文化韵味和现代都市的便捷与舒适。无论是顶着暖阳漫步在街头巷尾，还是品尝着地道的特色美食，抑或是参与丰富多彩的春节活动，都能让他们深刻体会到这份来自异乡的温暖与欢乐。

反向春运，重新定义“家乡”

年年春运，回家是不变的主题。2025 年春运期间，全社会跨区域人员流动量将达到 90 亿人次左右，规模创历史新高。与传统春运不同，有的人开始了“反向春运”，从“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到“我来到你的城市”，“反向春运”正在90 亿人次的跨区域流动中掀起一股浓浓的“新风潮”。

近年来，“反向春运”现象逐渐兴起。

有数据显示，2024 年春运，60 周岁及以上人群出行量同比增长近 30%，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之一。之所以称为“反向”，是因为这和传统的春运不同。过去是在外打拼的年轻人从大城市回到家乡，而现在不仅有父母探访身处外地的儿女，还有大家族集体出行到年轻人工作地过年。

这一现象背后不仅是家庭团聚的温情故事，更是消费市场正在悄然发生的深刻变化。这股潮流不仅打破了传统的团圆模式，还带来了消费结构的新变化，为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正向反向，都为团圆

据中国移动梧桐大数据分析报告显示，春节前一周，返乡人群占比从春运前的 14% 跃升至 39%，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春节期间选择回到父母身边。然而，与这一趋势并行不悖的是，反向春运的规模也在不断壮大。

反向春运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老年人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通过现代化交通工具，可以轻松地跨越大江南北，到子女的城市团圆。其中，大城市成为主要目的地，无论是北京、上海，还是广州、深圳，越 来 越多的老年人选择跨 越千山万水，来 到子女的城 市，共度春节。

国铁集团相关负责人也表示，春运整体客流稳中有增，而反向客流量更是呈现出进一步上升的趋势。这些不断攀升的数据，无疑在向我们宣告，反向春运已不再是个别人的选择，已然成为春节期间的热门现象。

反向春运兴起，得益于老人“走得动”、更易走。以往年轻人过年回乡，不仅因为故乡情结，也因为许多老人行动不便、经济条件有限。如今，随着医疗条件改善、城乡发展差距缩小，农村与中小城市老人的生活水平已显著提升。

交通的日益便利是反向春运的重要基础。如今，我国高铁网络愈发密集，像沪昆高铁、京广高铁等线路，贯穿大江南北，让城市之间的距离大幅缩短。航空线路也不断拓展，越来越多的城市拥有了便捷的航线，为人们的出行提供了更多选择。

密集的高铁网络和航空线路让千山万水被轻松跨越 ；点点手指就能购票，也让老人更有勇气来城市“陪伴孩子”。

与此同时，出行成本的降低也让反向春运更具吸引力。许多上班族返乡时间成本较高，而反向春运线路往往票源丰富、票价较低。同程 旅 行发布的《2025 春 运 旅 行 趋 势 报告》指出，不少消费者利用春运期间“潮汐”客流特征反向旅行过节，最高可节省50% 至 70% 的机票费用。铁路部门对部分非紧张时段、方向的旅客列车实行优惠票价，普速车最大优惠低至 2 折，动车组最大优惠低至 3 折。

家庭结构与观念的转变，让反向春运有了思想土壤。

随着时代的发展，家庭结构逐渐小型化，“空巢家庭”增多。很多老人独自在家，子女在大城市打拼，春节成为他们渴望团聚的时刻。老人们希望能与子女共度佳节，感受家庭的温暖，于是选择前往子女所在的城市。

年轻人和父母的观念都在悄然转变。过去，人们遵循传统习俗，春节一定要返乡过年，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只要一家人能团聚，在哪里过年并不重要。在一些独生子女家庭中，父母和子女都更倾向于在城市相聚，既能享受城市的便利，又能让父母体验新的生活方式。

新共识孕育新机遇以往，春节的消费主要集中在返乡流动的人群上，而现在，随着更多的父母选择前往城市与子女团聚，大城市的消费活动也随之提升。

数据显示，全国重点商圈在春节前一周日均客流量较平日增长了 33%。商家们抓住这一机遇，纷纷推出春节促销活动，促使线上线下消费相互交融，打造了一个繁荣的市场环境。各大品牌和商家纷纷推出产品与服务，吸引这些城市流量，营造出一场关于团圆的消费盛宴。

反向春运，也为城市输送了动能与活力。如今，反向春运的意义已远不止于减少运输压力、均衡配置运力和提升交通运营效能。

反向春运不仅缓解了大城市年节“空城”现象，也为城乡文化更好融合提供了滋养。南来北往的人们享受着团聚的幸福时光，为城市带来了多样消费需求和文化多元性，客观上推动城市铆足劲儿提升吸引力和竞争力。

避开“人从众”，不慌不忙地深入充满烟火气的市集、菜场、寻常巷陌是一种反向，不计划、不赶趟、不打卡的“漫步式旅游”也是一种反向。

今年春节，许多城市针对反向春运家庭推出了特色旅游线路和景点优惠活动，广州精心安排烟火年俗、踏春赏花、潮玩乐游、百戏争春、文博新彩等 2 000 多场文化旅游和体育活动，为的就是让在此地过年的人们感受到年味更浓、市场更旺、烟火气更足的新春气象。成都的宽窄巷子结合大熊猫基地推出的“新春文化游”，让一家人既能体验传统文化，又能近距离接触可爱的大熊猫，吸引了大批游客。

餐饮和住宿行业同样受益匪浅。春节期间，一家人外出聚餐成为常态，各大餐厅、饭店生意火爆，年夜饭预订更是早早满员。酒店和民宿也迎来了入住高峰，一些家庭为了方便出行或享受更好的居住体验，会选择在旅游景点附近或市中心预订酒店。

这种消费热潮还促进了相关行业的就业和发展。酒店和民宿行业需要更多的员工来应对春节期间的入住高峰，餐饮行业也需要更多的服务员和厨师来满足顾客的用餐需求。

商场、超市等消费场所也迎来了销售小高峰。老人们来到城市后，会和家人一起购置年货，购买新衣，为城市的零售业增添了活力。电影院、游乐场等娱乐场所也人气爆棚，一家人在春节期间一起看电影、游玩，享受欢乐的时光。

反向春运的热潮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消费结构。数据显示，旅游类 App、交通 购 票 类 App 和 演 出 票 务 类 App 的日均活跃用户量相较于平日分别增长了25%、36% 和 29%。这不仅说明消费方式的变化，也表明了人们对于更高质量的假日生活的追求。

这种消费结构的改变，为相关行业带来了新的投资机会。旅游行业可以进一步开发适合家庭出游的旅游产品，交通行业可以优化购票流程和服务，演出行业则可以推出更多适合家庭观看的演出节目。

以温情实现“双向奔赴”

反向春运，是一种新兴的过年方式，它打破了传统的返乡模式。

然而，这一选择背后，也难免让人心生隐忧 ：年迈的父母在适应城市生活方面可能存在困难，他们是否会面临沟通障碍与“数字鸿沟”？在城市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他们能否真正享受到过年的乐趣，拥有更好的过年体验？

面对这些问题，我们不仅需要子女热情地张开怀抱，更需要城市以包容与温情实现“双向”奔赴。

城市，作为接纳那些反向春运人群的新家园，应当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用实际行动展现其温情与关怀。

交通运输部门作为反向春运的第一站，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可以为反向春运人群提供更细致的解疑答惑、交通指引、人工检票等适老化服务。在车站、机场等交通枢纽，增设清晰的指示标识、提供便捷的咨询窗口，让老年人在出行过程中不再感到迷茫和无助。同时，针对老年人可能存在的“数字鸿沟”，交通运输部门可以推出更多的线下服务，如人工售票、纸质车票等，确保他们能够顺利出行。

当老年人踏入城市，城市本身也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来迎接他们。

地铁、车站等公共场所应增加志愿者队伍，协助老年人提行李、购票，让他们在陌生的环境中感受到温暖和帮助。景区、公园等休闲场所应增设无障碍通道，确保老年人能够轻松游览，享受美好的时光。在消费场景中，推出老年支付专用通道，简化支付流程，让老年人在购物时不再感到困扰。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实则体现了城市对老年人的关怀和尊重，让他们在城市中感受到家的温暖。

除了物质上的关怀，城市还应注重精神上的慰藉。春节期间，大城市可以打造丰富多元、更具包容性的文化活动，让老年人和年轻人共同感受“年味”。在商场增设传统市集展区，展示各地的年俗风情，让老年人在异乡也能找到家乡的味道。推出适合全家参与的城市徒步活动，让家庭成员在运动中增进感情，共同探索城市的魅力。利用线上直播技术，将年俗活动推广至更多家庭，让无法亲临现场的老年人也能感受到节日的喜悦。这些文化活动不仅丰富了老年人的精神生活，也增强了他们对城市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城市在为反向春运人群提供同等市民待遇及周到公共服务之外，还应加强市场监管，合理控制商品和服务价格。

春节期间，部分商家可能会趁机涨价，这不仅损害了消费者的权益，也影响了城市的形象。相关部门应加大监管力度，确保市场价格稳定，让老年人在城市中能够安心消费，享受节日的乐趣。部分文旅景点不妨在春节期间对新市民及其家属免费或优惠开放，让老年人等群体能够更多地感受到城市的善意和友好。

社区也可以多组织开展丰富的联欢活动，邀请老年人参与其中，让他们在城市中找到新的朋友和乐趣。

一些地方还可以主动打造“反向春运友好型城市”形象，通过宣传和推广，进一步提升城市的吸引力，让更多的人愿意选择反向春运，共同度过一个温馨、快乐的春节。

回家的路，就是“爱的旅途”。一声“过年”，拨动亿万中国人的心弦。不论归乡还是留城，团聚的温馨始终是最浓烈的“年味”。反向春运，变换的只是归家的路径，传递的依旧是那份“稳稳的幸福”。

冰与火的隔空对话

甘肃和黑龙江在经济上都是流量式的城市，是在小红书、抖音上，每天“报到”的城市。新媒体内容和历史带火了它们，但面对泼天的、脉冲式的流量，怎么在常态经营和网红经济中平衡，怎么增加商业的厚度，是一条没人走过，却拥有高质量前途的路。

凌晨 3 点半，哈尔滨中央大街后巷的铁皮屋里已飘出肉香。李春梅（化名）将冻硬的五花肉摔在案板上，“砰”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寒鸦，清晨 6 点她已准时到达摊位，等待前来的游客。2 800 公里外的敦煌，李秋阳（化名）正将最后一批星空摄影客人送回民宿。民宿院内的木桌上，摆着姐姐寄来的红肠——在干燥的西北空气里缩成了黝黑的棍棒。

“姐，你那边最近生意如何？”李秋阳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姐打去了拜年电话。这对分隔在中国旅游版图两极的姐弟，在文旅复苏的浪潮中划出迥异的轨迹 ：姐姐在零下近 30℃的极寒里用肉夹馍温暖游客的饥肠，弟弟在沙海中用民宿重塑消费。他们的生存账本里，写上了旅游经济转型期的密码以及中国商业素人的烟火气息。

民宿小院

李秋阳之前在广东从事过工厂流水线 工 人的职 业，日复一日，他 想 跳出拼命“打螺丝”的机械工作，毅然与“打工”划清了界限。后来他在深圳倒腾过手机壳，在义乌 批 发 过玩具，但都没有多大起色。

三年前，旅游市场的火爆让他看到了新希望，于是，决定返回故乡敦煌创业，专攻家乡旅游市场。

最初，得益于地理位置便利，他响应当地号召，投入仅有的几万元存款，将自家院落改造成了民宿。2022 年起，暑假期间掀起的“敦煌热”也让李秋阳的民宿“热”了起来。

小院有 6 间大小不一的房供游客住宿，根据市场波动，一间房一晚的价格在200 ～ 500 元不等。每年 6 ～10 月期间，几乎不会存在空房的情况。第一波热度接住后，为了能够给游客带来更好的体验，推介敦煌文化，李秋阳做了很多改进。最初版本的客房只是干净整洁，没有多少本地文化特色。后来，在一次偶然机会中，他接待了一群来自广州的手工艺爱好者。

这群游客对当地文化充满兴趣，他们不仅欣赏墙上的壁画复制品，还向李秋阳询问是否有机会亲自体验一下传统工艺制作。

灵机一动，他决定改变策略——将“体验式住宿”作为卖点 ：开始邀请当地老艺人到民宿里，为游客提供剪纸、泥塑等手工艺制作课程 ；还专门设计了一些主题活动，比如夜晚坐在院子里听本地人讲述丝绸之路故事。“慢慢地，我发现那些真正喜欢旅行的人，不一定非要去五星级酒店。”他说，“他们更愿意花一点时间去了解这个地方。”

好评如潮的同时，创业第一年，李秋阳年收入 30 多万元。但第二年、第三年，他遇到了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对于一些北方小城市和地区而言，受自然条件的制约，旅游淡旺季是客观存在的，尤其以暑期青甘大环线爆火后更为显著。相对的，气候条件所制约的不仅仅是文旅，也从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本地人的活动量，因此影响显而易见。

几番思考后，李秋阳有了方案 ：假期回家团聚的人越来越多，楼房里挤不下十多人甚至几十人大家族的休闲娱乐，而饭店的短板明显，只提供餐饮。于是，2025年春节前的一个月，盯紧过年团聚的商机，李秋阳将院子进化到了 2.0 版本。或许，一个小城市的文旅项目确实无法在每个季节都能让游客青睐，但是可以做到在淡季的时候，丰富自家院子内的项目引来本地人……这样去应对“淡旺季”的经营尴尬，也摆脱了靠五一、十一、寒暑假的收入支撑全年支出的周期波动。

一开始，李秋阳在线上直播发布信息引流，主推全家聚会空间，采购烧烤架、新鲜肉菜、娱乐设施等提供餐饮娱乐等全天候的自助服务，客单价 80 元，而他自己化身随叫随到的服务生。

春节前后的一个月时间，当其他民宿个别小院还和外面天气一样冷清时，李秋阳的小院，每天客人满员，热气腾腾。客人说 ：“搞钱的方式有上万种，总有你想不到，但别人已经在认真搞了。”

“姐，你那边咋样，看新闻说东北都快被游客挤‘爆’了。”电话那头，姐姐李春梅没顾上闲聊，在若隐若现的客人下单声中，挂上了电话。

转角肉夹馍

零下 28 度的哈尔滨街头，李春梅裹着臃肿的大衣，把摊位靠在中央大街辅街的转角。卤肉锅蒸腾着白雾，肉香混着冰碴子气息在空气中凝结。这位 45 岁的甘肃媳妇不会想到，自己守了八年的肉夹馍摊，会在这个春节，成为哈尔滨旅游热潮中的特殊注脚。

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开园首日游客突破 4 万人次，索菲亚教堂日均打卡量超 2万人次，中央大街单日客流量创下历史峰值……当这些数据刷爆社交媒体时，李春梅正蹲在炉灶前，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翻烤着白吉馍。她的摊位距离网红“冻梨刺身”摊不足百米，却像被划入另一个平行时空——这里没有举着自拍杆的网红主播，只有此起彼伏的扫码到账声。

“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天备货量翻了三倍。”李春梅掀开保温桶，琥珀色的卤汁里沉浮着二十斤肘子肉。原本定价 12元的肉夹馍，在春节档悄悄调至 13 元，这并非跟风涨价——清晨五点的道里菜市场里，猪肉批发价每斤跳涨了 1.8 元。

在中央大街管委会的登记册上，像李春梅这样的流动摊位共有 100 多个。这些散落在旅游动线上的“毛细血管”，构成了哈尔滨旅游经济最真实的温度计。当冰雪大世界的冰滑梯需要排队 3 个小时，李春梅的摊位前也排起了蜿蜒的队伍，穿貂皮大衣的南方游客和戴狗皮帽子的本地大爷在寒风中共享着碳水带来的慰藉。

大年初二晚 8 点，李春梅遭遇了开业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摊位上只剩最后 30个馍，而排队的人群已延伸至 20 米开外。“后面别排了，对不住大家。”当这句话第 3 次喊出口时，排在队尾的广东姑娘突然掏出 2 张百元钞票 ：“阿姨，这些我全要了，让后面游客每人分半个也行啊。”

这个略显荒诞的解决方案，最终以李春梅退掉半数钱款告终。她在收摊时发现，装零钱的铁盒里多了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阿姨明天多备点货”。

这种供需关系的戏剧性失衡，暴露了李春梅面对突发流量的脆弱性。账本显示，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初六的 13 天里，日均销售额从平日的 800 元飙升至 4 200 元。尽管累，但“要是关门一天，可能就永远失去那些游客了。”李春梅的决策暗合了旅游经济学中的峰值承载理论。哈尔滨市文旅局数据显示，春节黄金周期间，像她这样的个体商户平均营业时长延长了4.2 小时，超七成经营者采取了临时雇工策略。

春节档，只有除夕那天，李春梅在摊位前挂起了手写招牌 ：感谢厚爱，回家休整。“现在每天要卖 300 多个馍，比过去八年任何时候都累。”李春梅翻动着账本，随着“尔滨热”逐渐升温，这场盛宴，像锅里沸腾的卤水，既承载着希望，也暗藏着幸福。

敦煌和哈尔滨见证了中国旅游经济最具张力的图景 ：冰雪大世界的璀璨冰灯与民宿小院里的炉火微光，社交媒体上的百万流量与手指上的创可贴，旅游统计报表上的上升曲线与账本里密密麻麻的加减符号，共同编织着城市烟火气的经纬。

冰火协奏曲 ：哈尔滨与敦煌的文旅进化论当春节前后，零下近 30 摄氏度的哈尔滨冰雪大世界迎来如织游人时，敦煌研究院的文物保护专家正在为莫高窟的壁画修复工作焚膏继晷。这两座相距近 3 000公里的城市，在 2025 年开年之际，不约而同地成为观察中国文旅产业发展的样本。

人生海海，长路漫漫，当网红经济撞上千年文脉与现代冰雪奇观之间的时空折叠效应，小城叙事里长出的商业样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态。

难点 ：当冰雪遇上黄沙

李春梅的炉灶温度计是台精密的生意仪表。-25℃时肉夹馍销量增长曲线最陡峭，“每降 5℃，单日多卖几十个”。

2024 年 冰 雪 大 世界 开 园日，她 在 零 下34℃创下1 700 个的销售纪录，铁板上的油星子溅到羽绒服上能烧出洞。但这份冰雪馈赠也变得不可靠——气象数据显示，哈尔滨冬季日均气温近十年上升 1.8℃，冰封期比以往缩短了。

“去年冰雕提前 12 天融化，景区紧急运来造雪机。”当地每年投入电费补贴冰雪景观维护，却难阻暖冬冲击 ：2023 年冰雪季游客量同比下滑 7%，但投诉量激增 92%，矛头多指向冰滑梯排队 4 小时等过载问题。

敦煌的危机藏在月牙泉的水纹里。李秋阳的民宿账簿显示 ：2023 年 7 月骆驼堵车事件后，莫高窟深度游产品退订率骤升。游 客在 217 窟 前排队 2 小时，进洞只能停留 5 分钟。他亲见有客人用手机闪光灯扫描壁画，“讲解员急得声音 都劈了”。

这对姐弟的生存空间正面对压力 ：哈尔滨 ：气候禀赋造就“冰雪奇观”，但极致低温反成服务瓶颈（户外停留极限45 分钟）；敦煌 ：文化瑰宝引发流量虹吸，却催化“打卡式消费”（莫高窟游客日均停留时间从 2019 年 3.2 天缩至 1.8 天）。

李春梅尝试用热量对抗寒冷经济学 ：推出暖胃套餐（肉夹馍 +自酿格瓦斯）将客单价从 15 元提至 28 元 ；李秋阳则在民宿地砖嵌入莫高窟藻井纹样，“要让文化从脚底渗进身体”。当文旅局长谈论资源转化率时，小生意人也正用铁板与瓷砖重构生存法则。

短视频时代的变形记

半夜两点的哈尔滨中央大街依然人声鼎沸。李春梅的摊位排着长队——但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中，个别不是为了肉夹馍。“能借你的铁板拍段‘泼水成冰’吗？”

一个穿汉服的女孩递上 10 元纸币。李春梅摇头示意自助找零时瞥见女孩手机屏幕上的弹幕 ：“东北人好冷漠”。

最荒诞的损失来自“网红打卡税”——某百万粉丝博主拍摄 20 分钟仅购买一个肉夹馍，却导致游客烫伤。“他们要求重演‘摔面团’动作七次，铁板温度失控了。”

2 800 公里外的敦煌，李秋阳经历着另一种流量反噬。2024 年他与小 MCN机构合作推广“飞天主题房”，视频中星空顶流淌着银河特效。实际入住率暴涨200% 后迎来的却是雪崩式差评 ：“根本看不见星星”“壁画是贴纸不是手绘”。最致命的一条评论来自文化学者 ：“把千年敦煌降维成影楼布景。”

两地商家的成本结构正在被流量经济重塑 ：敦煌骆驼骑行项目的短视频导流转化率达 38%，但退订率同步增长20%（因滤镜落差）。

李春梅的手机里存着 7 份探店合同。“必须白纸黑字写明 ：不保证出片效果、不得干扰正常经营。”她展示某条款细则：“博主拍摄需购买 10 个以上肉夹馍作道具。”即便如此，仍有团队钻空子——有人 用网购同款包装袋 拍 摄“假装 排队”视频。

李秋阳的应对更具技术含量。他在手机安装云层观测 App，“要拍星空？先看实时云层数据。”这些举措将复购率从12%提升至41%，但代价是人力成本增加。

时间商人 vs 空间魔术师

数字印证着这场蜕变 ：鸣沙山景区营业时间延长仍难满足需求。“我们就像守着时光宝库的时间商人。”刚扩建完茶舍的李秋阳算了笔账 ：每间客房单价从 280元涨到 680 元的关键在于增加了手作泥板画体验，“客人画幅飞天的时间够我卖出二十杯杏皮茶。”

2 800 公里外的松花江畔，四季难题始终困扰着中央大街上的摊贩们。“夏天这条街冷清得能听见冰棍融化的声音。”

裹着大衣的李春梅掀开热气腾腾的铁鏊展示生存智慧 ：冬季主推烫嘴的肉夹馍配格瓦斯暖身套餐 ；五月就换成凉皮 +冰镇大白梨组合。去年冬天日均流水破万的时候根本忙不过来，她指了指被烟火熏黑的记账本 ：“可夏天最好的时候也就两千出头。”

这种时空折叠下的商业困境折射出两座城市文旅基因的本质差异——作为“文化、自然双遗产”城市，敦煌依托千年文明 IP 形成的磁场具有穿越四季的能量 ；而哈尔滨依赖气候特征打造的冰雪奇观更像璀璨却易逝的极光。有文旅产业分析师指出 ：“前者是细水长流的浸润式消费，后者则是爆发式的场景狂欢。”

在美团发布的《2024 春节文旅消费趋势报告》中，“参与感经济”成为关键词——有 73% 的用户会在消费后主动生产传播内容。“我们卖的不再是食物而是社交货币”，正在研发红肠肉夹馍的李春梅展示手机里上万条打卡视频 ：“有个浙江姑娘把在我这做馍的过程剪成 vlog，播放量比我三年卖过的馍都多。”

与之形成镜像的是沙漠深处的文化深耕者。“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星空房永远订不到吗？”正在教客人调制藻井纹样咖啡拉花的李秋阳揭秘道 ：“每个房间配备的望 远 镜 都连着相机”。这项投入几万元的增值服务让客单价提升 40%，却在社交 媒体引爆出奇效 果 ：“客人们拍的银河照片带着标签传播，比任何广告都管用。”

姐弟俩不约而同地找到了破局密钥——当流量红利触及天花板时，唯有构建不可复制的体验护城河才能持续撬动边际效应。文化旅游的高级形态是精神共振，谁能将地域符号转化为情感联结载体，谁就能掌握定价权。

确定性增长与脉冲式振荡间的平衡术

入夜后的鸣沙山依旧驼铃阵阵，刚送走客人的李秋阳又迎来星空摄影爱好者 ：“现在每天睁眼就有钱赚反而害怕”。他的焦虑源于去年暴涨 87% 的新增民宿数量，现在每平方公里沙漠有 11 家民宿在抢客源。

松花江面飘来的寒风裹挟着相似的隐忧。“别看现在队伍排得看不见尾”，清理灶台的李春梅望着渐褪的人流叹气，“等开江跑冰排的时候（四月），这条街又能回归平时的状态了。”

看似烈火烹油的繁荣背后暗藏玄机——同程旅行数据显示 ：2024 年元旦至今前往敦煌的自由行用户中 58% 会二次消费文化衍生品 ；而同期赴哈游客的重游意愿率不足 17%。数据验证了两个样本的本质分野 ：文脉滋养的商业生态具备滚雪球效应，事件驱动型热点则易陷于潮汐式波动。

站在各自的人生坐标上眺望未来图景时，姐弟俩展现出惊人相似的韧性 ：李秋阳开始联合非遗传承人开发藻井纹样文创丝巾 ；中央大街上的餐车正酝酿推出新的菜品夹进馍里。揉面的手掌与 DIY丝巾的手指在不同经纬度勾勒相同的信念。

面对暴涨的客流压力仍有清醒者存在。民宿前台摆着的北魏陶罐复制品暗藏玄机——扫码显示的并非千篇一律的商品链接而是莫高窟供养人故事的 H5 动画。“拒绝直接变现才能保住调性”，李秋阳展示数据 ：70% 观看完动画的客人选择加购本地文化体验项目，文化信任一旦建立，客单价天花板自然消失。

而李春梅研发中的红肠肉夹馍瞄准的是另一个维度，合理创新打通后的老味道能直抵每个消费者的内心。

“物理空间的在地性和符号传播的超域性必须双轨并行。”一位中国传媒大学的专家指出，“就像哈尔滨冰雕既要在本地消融也要在云端永恒。”

也许，李春梅姐弟做的不仅仅是一份事业，更是一种属于小生意人自己的人生态度。也许，现代文 旅需要的不是更快更强的刺激，而是能让时光沉淀下来的容器。

站在 2025 年冬春之交回望过去几年至今的文旅变革会发现 ：那些坚持把壁画颜料研磨得再细三分的店主、把肉夹馍烘烤时长精确到秒的摊主们或许更接近真相——在被算法支配的网红文旅经济世界里只有极致的手工性能对抗速朽 ；在被流量冲刷的时代中唯有深植大地的根系才能孕育城市新生。

走，去喀什拍“古丽”

大漠、草原、森林、高湖、雪山，新疆满足了人们对美的所有定义。从丝绸之路到“一带一路”，新疆这条纽带，越来越在时间的尺度上，展现更强大的魅力和前途。

不来喀什，不算来过新疆。这句话不假。这里是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是中外客商云集的国际商埠，被昆仑山脉、横断山脉与帕米尔高原紧紧包围着，就像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

喀什，这座千年古城，正在用烟火气书写另一种叙事。

这里没有高墙，只有喀什综保区里穿梭的中亚货车 ；没有断裂，只有南疆铁路网上流动的棉纱与光伏板。正如老城土陶匠人阿不都的话 ：“爷爷用骆驼把陶罐卖到撒马尔罕，爸爸用拖拉机运到乌鲁木齐，现在我儿子用手机把花纹传给深圳工厂——丝路只是换了脚步。”

夜幕降临，艾提尕尔广场的萨玛舞卷起欢腾的旋涡，汉族老人与柯尔克孜青年共分一块玛仁糖，远处新城的霓虹与老城的烛火连成星河……

喀什，过春节了。

从 2 到 160，只用了 4 年农历腊月二十一，喀什的街头巷尾已经弥漫着浓浓的年味，笔者选择这个时间来到这座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城市，是想亲身感受这里的传统习俗与现代旅游经济的完美融合。

早上十一点，漫步在喀什古城的街头，古老的建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重。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喜庆的氛围扑面而来。

走进古城，仿佛穿越了时空，古老的丝绸之路上，驼队缓缓而行，悠扬的驼铃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在汗巴扎街（巴扎起源于波斯语，意为街市、市场，汗巴扎街是喀什古城内的一条著名商业街区）的一家手工艺品店，游客们正挑选着琳琅满目的小铜壶和土陶制品。一位来自重庆的游客感慨地说 ：“我有六七年没来喀什了，这次回来发现喀什古城变化挺大，业态变丰富了，人流也多了起来。”

本地人、游客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或是在集市上挑选着精美的手工艺品，或是在老茶馆里悠闲地品着香茗，谈论着生活的琐事。

沿着街道前行，落日海棠旅拍店内坐满了等待化妆拍照的游客，摄影师们忙碌着，捕捉着游客们最美的瞬间。

笔者也加入其中，换上了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穿梭在古色古香的街巷中。摄影师小川来自绵阳，他表示每年春节期间的日均接待量达到了 10 人左右，五一节假日、十一节假日会更忙，大概在 15 ～20单。“淡季工资在 8 000 元左右，旺季可以高达 2 万元，我们都是有底薪、五险和提成的。如果是化妆师，旺季平均工资也在 1 万多元，淡季 7 000 多元。”

截至 2025 年，喀什古城内的旅拍店已超过 160 家，从事旅拍行业的人数超过 2 000 人，年收入达到 2.6 亿元，这些店铺不仅提供专业的摄影服务，还配备了丰富的民族服饰和道具，让游客能够更好地融入当地文化。

而 在 2020 年 之 前，喀 什 的 旅 拍 市场还处于起步阶段。当时，喀什古城仅有2 ～ 3 家旅拍店，主要服务于少量游客的个性化需求。这些店铺多以简单的写真服务为主，缺乏系统的管理和规范化运营。随着喀什旅游业的逐渐升温，旅拍作为一种新兴的旅游消费模式开始受到关注。

落日海棠旅拍店的店长表示，未来喀什旅拍将从传统的民族服饰，拓展更多主题和服务形式，如蜜月旅拍、亲子旅拍、主题故事拍摄等。

时间的玫瑰

喀什旅拍四五年的颠覆性变化得益于三点 ：

一是市场需求的爆发，随着短视频和社交媒体的兴起，游客对个性化旅游体验的需求不断增加。喀什古城凭借其独特的民族风情和历史文化，成为旅拍的热门目的地。

二是政策支持与管理规范，喀什古城景区管委会积极推动旅拍行业的发展，组织商户成立美拍协会，出台服务规范，杜绝隐性消费，引导商户从“拼价格”向“拼服务”转变。这种规范化管理不仅提升了游客的体验，也为旅拍行业的健康发展提供了保障。

三是文化与旅游的深度融合，喀什古城通过举办各类文化活动，进一步丰富了旅拍的内容和形式。游客在拍摄过程中不仅能留下美丽的照片，还能深入体验当地的文化魅力。

当然，喀什古城不仅有丰富的文化体验，还为游客提供了深度接触非遗技艺的机会。喀什古城作为 2025 年“非遗贺新春——古城过大年”活动的主会场，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欢乐。

笔者走访统计，古城内有 167 家店铺传承传统技艺，其中 47 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店铺。

在一家乐器制作店，笔者看到游客们在第五代乐器制作人麦麦提吐尔逊·阿巴伯克日的指导下，尝试制作都塔尔。这种“在学中玩、在玩中学”的方式，仿佛搭建了一座桥梁，将游客与喀什的非遗文化紧密相连。

走出古城，来到高台民居历史文化街区，游客们不仅可以欣赏到精美的手工艺品和土陶制品，还可以亲身体验制作过程。在这里，笔者遇到了一位来自乌鲁木齐的游客，他和女朋友已经挑选好了 10 件土陶准备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以“香妃”为主题的喀什香妃园景区，更是成为春节假期的热门“打卡地”。帅气的“乾隆皇帝”、美丽的“香妃”以及热情的“香妃家族”齐迎八方来客，让游客深深感受到了喀什“歌舞之乡”的独特魅力。

喀什的春节不仅有传统的民俗活动，还有现代旅游经济的助力。

2025 年 春节假 期（1 月 28 日—2 月 4 日），喀什地区共接待游客 240.64 万人次，同比增长26.33% ；实现旅游收入 11.82 亿元，同比增长29.89%。这些数据充分展示了喀什在春节期间的旅游市场热度。

在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里，传统与现代交织，文化与经济共融。喀什的春节，不仅是一场文化的盛宴，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在这里，笔者感受到了喀什人民的热情好客，也看到了这座城市在新时代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为什么要去新疆？

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在《西域考古记》中曾这样描绘 10 世纪的塔里木盆地：“当吐蕃骑兵切断河西走廊，粟特商队消失于沙漠，佛寺壁画被风沙剥蚀，纸张与丝绸的流动停滞，绿洲城邦的集市只剩下以物易物的羊毛与麦粒，我们便知道，文明的光辉是如何被地缘的铁幕碾碎的。”

彼时的喀什噶尔，从国际商埠退化为闭塞的边镇，恰如陆上丝路凋敝的缩影。12 个世纪后，世界再度陷入“铁幕”的阴影——中欧班列的汽笛声被关税壁垒削弱，霍尔木兹海峡的油轮航线飘荡着无人机残骸，芯片与稀土成为新时代的“丝绸”，在技术封锁中艰难穿行。

但喀什的巴扎依然喧嚣 ：温州商人的智能家电与和田玉商的羊脂玉镯共享摊位，哈萨克牧民的马肠子与湖南辣椒酱在冷链货车里并排西行，抖音直播间里头戴花帽的姑娘用双语叫卖石榴汁，电子支付声响彻阿图什巷的手工木器店。

视线转向新疆之北。

阿勒泰，这座被誉为“中国雪都”的城市，正以其得天独厚的冰雪资源和丰富的滑雪文化，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滑雪爱好者和游客。

自 2024 年 12 月下旬以 来，阿 勒 泰地区 4 家大型滑雪场每天接待游客总人次近 2 万人，总体接待量比上年同期增长 20%。其中，将军山国际滑雪度假区自2024—2025 年雪季开滑以来，截至 2 月1 日，累计接待游客超过 60 万人次，同比增长约 23%。

从喀什的旅拍到阿勒泰的滑雪，新疆文旅产业保持强劲增长势头。数据显示，2024 年新疆全年接待游客 3.02 亿人次，游客总花费 3 595.42 亿元，同比增长 14% 和 21%。

广袤无垠的草原、雄伟壮丽的雪山、神秘莫测的沙漠，还有热情好客的人民和丰富多彩的文化，每一处风景都是一幅绝美的画卷，每一段旅程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也是对“新疆是个好地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冷经济变热经济

阿尔泰山南麓的将军山滑 雪 场，哈萨克族少年叶尔江踩着毛皮滑雪板俯冲而下，溅起的雪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抹跃动的身影，与岩壁上 1.2 万年前的滑雪狩猎岩画遥相呼应，将“人类滑雪起源地”的基因密码写入现代文旅叙事。

2025 年 春 节 期 间，这 座 北 疆 小 城共 接 待 游 客 121.43 万人 次，同 比 增 长18.92% ；实 现 游 客总 花 费 8.63 亿 元，同 比 增 长 20.02%。其 中，滑 雪 旅 游 成为主要亮点，阿勒泰将军山国际滑雪度假 区在 2 月 1 日（大年初四）单日接待游客 1.8 万人次，创历史新高，同比增长128%。

当瑞士达沃斯用百年时间打磨出“世界滑雪胜地”的金字招牌，阿勒泰正以更磅礴的时空尺度重构冰雪经济 ：长达 7个月的雪季、平均 1.5 米的天然粉雪、海拔落差超 1 200 米的野雪公园，让法国《滑雪杂志》惊叹“这是上帝留给 21 世纪最后的纯净雪域”。

但比自然禀赋更珍贵的，是刻进血脉的冰雪基因——每年纳吾鲁孜节，牧民们依然用松木和马腿毛皮制作传统滑雪板，这种被列入非遗的“毛皮滑雪”，成为文旅融合的活态展演。

“用‘得天独厚’来形容阿勒泰的冰雪资源，一点不为过。”阿勒泰地区负责人王新慧开门见山地对记者分享着。换句话说，雪板划出的每道弧线，都在重塑新疆文旅经济的等高线。

浙江雪友在 3 300 米云霄峰打卡后，转身钻进图瓦人的木屋品尝包尔萨克配奶茶 ；乌鲁木齐航空新增的“滑雪专线”上，广州游客的行李箱塞满雪板、雪镜和薰衣草精油 ；冲乎尔镇的民宿老板阿依古丽，正跟着短视频博主学习用冬不拉弹奏《野滑者的狂欢》……

不仅如此，滑雪品牌方也闻着味来到了阿勒泰。据统计，阿勒泰地区吸引了 34家国际一线滑雪户外品牌入驻，为滑雪爱好者提供了更丰富的装备选择。同时，顺丰、德邦等物流企业纷纷布局阿勒泰，提供雪具寄递服务。

记者发现，顺丰在阿勒泰将军山国际滑雪场、可可托海国际滑雪场等设立了直营网点，并推出雪具寄递服务，解决了滑雪爱好者携带雪具出行的难题。德邦快递也升级了“雪具达”服务，提供“当日达”和“次日达”服务，确保雪友的雪具能够快速、安全地送达。滑 雪这件事也离不开教练。数据显示，阿勒泰的滑雪教练数量从 50 人增加到 180 人，并引入了来自法国、俄罗斯等国家的教练，带来了国际化标准的滑雪教学体系。这种国际化教学体系的引入，不仅提升了滑雪教学的专业性，也为阿勒泰的滑雪产业带来了国际化的视野和标准。

当然，阿勒泰地区的冰雪产业不仅局限于滑雪场，还涵盖了餐饮、住宿、康养、水疗等多个领域。截至 2024 年 8 月，阿勒泰市共有各类宾馆酒店 132 家，床位8973 张，较 2018 年增长近 4 倍。其还推出了“冰雪 + 康养”“冰雪 + 休闲”“冰雪 + 摄影”“冰雪 + 文化”等产业协同发展模式，满足不同季节、不同消费群体的需求。

雪仍在落。在琼库什台村的星空下，叶尔江的父亲用祖传刀具雕刻着新款滑雪板纹样，纹路里藏着奔跑的岩羊与飞翔的猎鹰——这是属于阿勒泰的冰雪叙事，既古老如岩画上的狩猎图，又崭新如雪道上闪耀的镁粉，在人类与冰雪的永恒对话中，新疆正以文旅为笔，在亚欧大陆腹地书写文明交融的下一个千年。

热经济更火了

“风从草原吹过，带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也带着远方的呼唤。”这是热播剧《我的阿勒泰》中的台词。剧中，广袤无垠的草原、巍峨壮丽的雪山、清澈湛蓝的湖泊，以及热情淳朴的民风，唤起了无数观众对新疆夏日的无限向往。

据统计，剧集首播后，新疆整体搜索热 度 上涨 323%，阿 勒泰地区游 客量激增，仅布尔津县在剧播期间便接待游客44.55 万人次，旅游收入达 4.02 亿元，同比增长 超 60%。剧中取 景地如喀纳斯、禾木村等成为游客打卡热点，部分线路如“北疆 8 天 7 晚跟团游”关注度显著提升，更是出现了一票难求、一店难求、一车难求、一厕难求，甚至是一马难求的现象。

记者采访了几位新疆旅游从业者和游客处了解到，2023 年 6 月末端午假期和古尔邦节期间，新疆一直处于“游客比车多，车比司导多”的状态 ；7 月初至中旬期间，在“劝退帖”的影响下，一些地区游客数量短暂回落。

这 样 的 状 态 仍 在 持 续。数 据 显 示，2024 年新疆夏天累计接待游客 3.02 亿人次，游客总花费达到 3 595.42 亿元，同比增长 14% 和 21%。

当然，经济的冷热与温度无关，而是旅游的魅力。

先看一组数据，2024 年乌鲁木齐国际机场旅客吞吐量 2 776.57万人次，运输起降架次 18.87 万架次 ；三亚凤凰国际机场旅客吞吐量 2 142.6 万人次，运输起降架次 12.96 万架次。可见，新疆旅游正在超越三亚。不过机票，仍是去新疆的第一道门槛。

举个例子，国内最长的航线的上海—喀什，在每年 6 ～ 7 月份旺季时，当部分日期只剩下单程全价经济舱机票，价格超 4 000 元。而上海飞往乌鲁木齐的直飞航班中，“空中绿 皮车”春秋航空也都 要 2 000 多元起步。距离上相对占优的北京，飞往乌鲁木齐的价格普遍还有一些折扣，单程不到 3 000 元。

即便是机票贵过直飞东南亚国家，飞往新疆的航班上依旧是人满为患。进入旺季，甚至有航空公司陆续将飞新疆的航班调整为更大的机型，比如此前报道过的深圳航空，从深圳飞乌鲁木齐的航班，已经由载客 165 人的 737MAX 调整为几乎两倍载客人数的空客 330，调整后航班上座率仍达 90% 以上。

再看酒店。在新疆的旅游旺季，尤其是 7 月和 8 月，热门景区如赛里木湖、喀纳斯、禾木等地的住宿房源非常紧张，游客需要提前 1～2 天预订客房，而一些计划性较强的游客甚至会提前一周到半个月预订。

以“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赛里木湖为例，旺季时，景区内的营地房价格普遍在 3 000 元 / 晚左右，而景区附近的野奢酒店价格更是高达 5 000 多元。相比之下，迪拜的宝格丽和四季酒店，每晚价格也不过 4 000 元左右。尽管如此，赛里木湖周边仍有一些价格相对较低的住宿选择，例如 200 元一晚的蒙古包。

除了价格高和预订难的问题外，新疆部分景区的住宿条件和服务也存在较大差异。一些民宿和旅馆的条件较差，服务质量参差不齐，游客往往需要“开盲盒”。

例如，一些景区内的民宿房间价格在旺季大幅上涨，但住宿条件并未相应提升。面对新疆旅游旺季住宿难的问题，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来缓解。例如，新源县文旅局成立了服务保障组，专门协调全县的游客住房，并设立了 24 小时服务保障电话。此外，一些景区也在积极增加住宿设施的供给，如赛里木湖周边的露营营地，通过提供露营体验和定制化的服务，满足游客的需求。《我的阿勒泰》不仅是一部影视作品的成功，更成为新疆文旅高质量发展的缩影。

从新疆到无界

近年来，新疆文旅在提升游客体验的同时，也积极拓展本地居民的文娱活动，尤其是通过举办各类演唱会和音乐节，让新疆的文旅产业焕发出新的活力。以音乐为切入点，新疆通过举办大型演唱会和音乐节，将艺术与文化完美融合。从乌鲁木齐的“新疆草莓音乐节”到伊犁的“那拉提·紫金音乐节”，从阿勒泰的“雪都音乐节”到喀什的“古城音乐嘉年华”，这些活动不仅吸引了大量游客，也为本地居民提供了丰富的娱乐选择。

音乐节上，既有国内知名歌手和乐队的精彩表演，也有新疆本土民族音乐的展示，让游客和本地居民在音乐的海洋中感受新疆的独特魅力。除了音乐盛宴，新疆文旅还注重将民俗文化与现代娱乐相结合。在音乐节现场，游客可以品尝到新疆特色美食，购买到精美的民族手工艺品，还能欣赏到新疆传统歌舞表演。这种文化与娱乐的深度融合，不仅丰富了游客的体验，也让本地居民感受到家乡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新疆文旅新路线的另一个亮点是全民参与。

通过举办各类演唱会和音乐节，新疆不仅吸引了大量游客，也为本地居民提供了丰富的文娱活动。这些活动不仅提升了新疆的文化氛围，也让本地居民有了更多的娱乐选择。同时，新疆文旅还通过举办各类文化活动，如民族文化节、传统手工艺展览等，进一步丰富了本地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不仅如此，新疆还通过提炼文化元素，打造文化图腾，并围绕主题演绎故事。例如，乌鲁木齐打造的“乌鲁木齐马上旅游”IP，系列活动将流量转化为商业变现。当然，以原创 IP 为原点，新疆还延伸 出“IP+ 景 区 ”“IP+ 营 地 ”“IP+ 乡村”等多种模式，实现多产业链的复合价值。

随着现代数字技术的发展，如人工智能、VR、裸眼 3D 等，也在不断提升新疆文旅产品的科技含量和体验感。新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不仅以其壮丽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民俗文化吸引着国内外游客，更以其丰富的艺术底蕴和多元的民族风情成为文化娱乐的宝地。

一个批发商春节叙事

从零售到批发，从实体到抖音再回归线下，杨李的三十年，恰是中国草根经济的缩影。

“羽绒服清仓啦！199 元随便选啊。”

一位操着黔江口音的老板娘话音刚落，羽绒服“山包”前即刻围上四五双手。隔壁湖北客商开始掀开羽绒内胆，用打火机燎线头检验真假。

重庆朝天门新华路上的小商品批发城，地下一楼春联红浪翻滚，一眼望去，没有尽头。“我这个春联是最高端的，材质比植绒更高级上档次，撕下胶带就可以直接粘贴在门框上，还是礼盒包装。”老板娘热情地向行人推销着自家的春联。看着周围满是一闪一闪的彩灯，透着红光的中国结，高高挂起的灯笼，就知道，春节不远了。

腊月里的朝天门，就是这么热闹。

作为重庆最具代表性的地标，朝天门有着自己的独特性。这里不仅承载了重庆百年来的码头文化，还孕育出了独特的商业生态——批发经济。

依托便利的水陆交通，朝天门很早就成为了西南地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当 1991 年朝天门综合交易市场正式挂牌时，这个占据长江、嘉陵江交汇处的批发市场，以日均客流量 20 万人次、年交易额35 亿元的规模，发展为了全国十大批发市场之一。

每年一到腊月，重庆朝天门就会显得格外的热闹，朝东路和陕西路上满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除了从各地赶来进货的商人，还有来重庆旅游的游客，更多的还是前来置办年货的市民。

初来乍到

今年，是杨李（化名）在朝天门做服装批发的第 23 年。腊月里，杨李都比平时要更加忙碌一些，除了接待前来拿货的批发商，还要照顾大量的零售客户。看着整个市场里络绎不绝的零售客户，杨李回忆起当初刚来重庆做生意时的情景很是感慨，“朝天门批发市场早已经变了。”

1992 年，兰州人杨李从技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当地一家国企，从事行政接待工作。她父亲是一名支援西北建设的军人，母亲则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普通职工。

1994 年的夏天，机缘巧合下，杨李结识了前来甘肃旅游的重庆人陈烨（化名）。两人一见如故，并在长时间的接触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杨李便随着陈烨回到了重庆涪陵老家。

上世纪 90 年代，中国的个体私营经济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随着政府进一步放开了对个体私营经济的限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起了生意，杨李就是其中之一。

凭借着对服装的热爱，杨李在涪陵白涛镇开了一家服装门店。那时候，几乎所有在区县做生意的商家都到朝天门拿货，这里货品齐全，而且交通便利。

刚开始做生意的她，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源，有的只是一股脑的拼劲儿和满腔的热爱。

每当夜幕降临，邻居们都渐渐入睡时，杨李便裹着棉衣出门了，手里紧紧攥着船票，踏上了开往朝天门的轮船。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从涪陵到朝天门，短短一百多公里的路，却要走上五六个小时。杨李要先在白涛坐船到涪陵，然后再坐从丰都开往朝天门的船。要想在凌晨 4 点前到达朝天门的话，前一天晚上 9 点就必须出门。每一次进城拿货，杨李都要耽误一天的时间，凌晨 3 点半到朝天门，下午两三点再返程。

虽然过程很辛苦，但杨李 却乐在其中。因为那个时代正是挣钱的好时候，市场需求非常大，杨李拿回去的货经常很快就售罄。“还记得当年流行踩踩裤的时候，我们拿货价都要四五十元一条，拿回来赚10 块钱，很快就卖光了。”杨李谈及当年的畅销品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李的生意越来越好，还在涪陵又新开了一家零售店，日子也开始越来越好。

走进朝天门

寻求更好的发展是人的本性。刚过千禧年不久，杨李就又开始琢磨着自己的事业，“既然零售生意这么好做，那批发是不是可以赚更多呢？”

经过商量，杨李和丈夫决定，关掉零售店，去朝天门做批发。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背靠长江黄金水道的新市场意味着什么——当零售门店还在与讨价还价较劲时，重庆的服装批发市场正在迎来黄金时代。

初生 ：大胆 + 创新

2002 年，杨李带着全部的积蓄，走进了朝天门批发市场，并在圣名时装城 2 楼开了门店。但做零售与做批发的思路完全不同。做零售只需要跟着市场走，市场有什么货，你就拿什么货。而批发需要紧跟时代潮流，放眼整个全国甚至国外市场，还需要十分了解市场行情，否则容易遇到很多坑。

杨李遇到的第一个坑，就是“价欺”。由于当时没有批发经验，对市场也不熟悉，导致拿回来的货品价格，和市场其他商家拿给批发商的价格一模一样。无奈之下，杨李只有原价出货。

由于服装款式更迭十分迅速，再加上当时的资讯不发达，信息比较滞后。为了能够把控服装的潮流趋势，杨李的丈夫便长期驻扎在了广州，当起了服装买手，也积累了稳定的货源。

虽然货品的渠道解决了，但门店的生意还是不温不火。他们辛辛苦苦从广州拿回 来 的 货 无 人 问 津。看 着 隔 壁 每 天 络绎 不 绝 的顾客上门，杨李也只有投向羡慕的眼 神。她想改变，但 又不知道从何改起。

正在犯难 之际，丈夫给她出了两个主意。

一是改变装修风格，将门店色调改成黑色。杨李听后觉得不可思议，整个店涂成黑色，那顾客会不会觉得是一家“黑店”？更不敢进店了。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杨李 也 别无他法，只能试一试。没想到，这样的装修反而引起了客户的注意，在明亮的灯光映衬下，杨李的店铺显得既有质感又有格调。

二是创新销售方式，将过去现货、现款的交易改成“先用后付”。也就是让经销商先把货拿回去卖，卖完之后再结算货款，并且还给出了“卖不出去可全部退回”的承诺。这样的举措在当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批发市场，可谓是首创，更是唯一。

没想到，这样改变后，杨李的服装批发生意一下子就火了起来。

扩张 ：批发 + 直播

正当大家还在规划如何扩展批发生意时，一场危机已悄然潜伏。2013 年，淘宝双十一单日销售额突破 350 亿元。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电商平台兴起，以及网购的普及和消费观念的转变，传统批发零售业态的销量开始下滑。许多商家为了应对电商冲击，开始尝试线上销售。朝天门整个批发业态也慢慢发生了改变，从过去100% 的 批 发，向 80% 批 发 +20% 零售转变。

过去所有的批发商都只接待批发商拿货，根本不直接面向 C 端消费者。但由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网上购物，线下实体门店数量大大减少，导致批发商流失严重。无奈之下，做批发的商家们只能开始拓展零售客户。

杨李也不例外。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杨李看到了新的流量增长点。2018 年，杨李开始尝试用短视频记录自己服装人的日常，没想到意外爆火，同时爆火的还有她的门店。一时间，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用户发来咨询，寻求购买方式。“当时的流量太大了，我每天用 8 个手机专门添加客户，也根本加不完。”

为了更好地承接这波流量，杨李开始扩张，将门店搬迁到圣名 11 楼，面积扩至400 平米。并且还招聘了专业的直播运营团队，每天直播带货，日均出货上千件。

她也成为了当时圣名第一个做直播带货的商家。“那时候钱像流水一样，但人也像陀螺，连吃饭都要掐表。”杨李感慨道。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杨李便发现了问题。虽然通过直播和短视频的宣传，零售的客户是多了，但却会损害批发商的利益。因为线上产品定价低，一开始杨李只能用特价款来直播，长久下去很难维系消费者。但如果用新款，那必然会流失现有的批发客户。再加上抖音的规则逐渐正规、严苛，直播运营的投入过大，权衡之下，杨李只能暂停了直播业务。

回归 ：体验 + 服务

2020 年，疫 情期间，实体门店遭受重创。杨李又将 11 楼的大店搬迁到 6 楼，换成了 80 平米的小店，继续回归批发业务。她认为，服装这一行体验感极强，未来的趋势还是在线下，因为线下才能真正感受到服装的质量、品质。

“批发商不能只做二道贩子，得让客户有理由来线下。”为了增强客户的体验感，2023 年，杨李又在圣名 7 楼开出一家“体验店”，以极简的装修，独具特色的陈列，吸引了不少零售客户驻足。“现在客人来了能试穿、能喝茶，和逛商场没两样。”杨李笑道。

在谈及 6 楼和 7 楼门店有哪些差异时，杨李思索了片刻说道，“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体验感了，两家店虽然货品有重合，但 6 楼更多的是接待前来拿货的批发商，而 7 楼则零售客户多一些。”

此时，杨李的服装店格局和最开始做批发时相比，早已大不相同了，零售客户的比例和批发商，各占一半。从兰州到重庆，从零售到批发，从实体到抖音再回归线下，杨李的三十年，恰是中国草根经济的缩影。她不是风口上的弄潮儿，却用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在时代的浪潮中劈出一条生路。如今的朝天门，涛声依旧。而那些关于创新、勇气与开拓的故事，仍在码头的晨曦中，生生不息。

和自然做买卖的云南小精灵

老饕汪曾祺说，到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而他宁可去逛逛菜市 ：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通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挤挤挨挨，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网上一直流传着一段评价，云南人个个都是小精灵，他们吃玫瑰花、纯羊奶做的饼，采很多超级大的蘑菇，过节日的时候互相拿着小盆泼水。喜欢吃米线，开心了就围着火堆跳舞，每天抬头都有蓝天白云相伴。

同是旅游大省，四川善于利用本地消费市场的活力和休闲文化发展休闲旅游经济，海南以热带海岛资源和自贸政策红利发展国际化免税经济，浙江以民营资本为主导，结合电商直播、古镇商业化将商业与旅游深度绑定……

而云南人更善于利用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和独特的民族文化来发展旅游，其中云南市集被打理得活色生香，属于“到此必游”的保留项目。

这里，你会邂逅品种丰富而价廉的鲜花与蔬果、取材于大自然的各类原生态手工艺，也能看到有着彝族、白族等民族文化打造的艺术 IP 产品。生活在这里的“小精灵们”，每天用辛勤的双手和天马行空的思想赋予万事万物第二次生命。

斗南花贩的一天

因为独特的气候和地理位置，云南省传统的花卉产区集中在省中部海拔 1 900米左右的高原上，以斗南为中心，半径 150公里 的 范 围 内，集 中 在 嵩 明、晋 宁、宜良、江川、通海、安宁和石林等区县，同时在整个环滇池流域仍保留大量的家庭生产。

斗南花卉市场由此汇聚而成，它不仅是中国的花卉交易中心，也是亚洲最大的花卉集散地，覆盖花卉全产业链，日均交易鲜切花超过 1 000 万枝，年交易额超过 100 亿元，占据全国鲜切花交易量的70% 以上。在这里，盈利与亏损、比价与讲价，每天都在上演。

据《商界》走访，斗南花市商贩们皆掌握一套独特的“时间安排表”，根据时间特性，商贩们在不同时间段内的客户群体有针对性，而在同一时间段内，如何牟利？只有看商贩们自己的本事。

凌 晨 4:00 －中午 12:00“老张”是一名在斗南花市纵横了十几年的花贩，天还未亮，他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你这盆杜鹃根茎粗得能当擀面杖了，便宜十块！”

“哎哟姐，今天买五十盆送两袋有机肥，您多买点，我可以多送点！”

昆明斗南花市，从园林公司绿化老板和花贩的讨价还价声中开市。这个全国最“懂”浪漫的地方，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9:00-18:00“老张”马不停蹄地从盆栽市场赶到斗南花卉市场的主场馆，记者了解到，在这个时间段内，商贩们大多是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

“美女，这郁金香可是我们小摊热销的 ins 风神器，别看它花苞半开，但是它可能持续绽放 7 天呢！只要 20 元！”

“阿姨，咱们二楼多肉区有‘招财手’品种，放麻将桌旁保准赢钱！”

主场馆卖的不是花，是 发朋友圈的刚需。

18:00-20:00 主场馆清场开始了，“老张”得赶紧补货，推着小推车去场馆外抢占最有利的摊位，这时候的花是一天当中最 便 宜 的 时 候，商 贩 们 之 间 开 始 各 显神通。

“我家绣球 15 块，老李你干什么！”“他那蔫了吧唧的绣球也敢卖 15 ？小妹来看我这把，新鲜得能掐出水来，12元拿去！”

没有场馆租金的我们，活得像鲜花界的拼多多。

20:00 －凌晨 2:00 主场馆清场完成，夜市开始，场馆内的场景与白天截然不同，各类花都有自己的分区，花贩们用小型物流箱将其整齐摆放，记者了解到，这时候很多老板赶在飞机起飞前 4 小时压价收购，转手加急空运赚时效差价，市场的人流量会达到顶峰。

“昆明的花店老板？单枝玫瑰批发价1 块 2 ！哎哟不能再少了，你后面东北来的大姐等着要三千枝呢！”

“这扎康乃馨早上我叫的可是 A＋级品，这样我便宜卖给你按 B 级品打五折，记得下次还在我这里买！”

赶上春节，多了很多来旅游的大老板，“老张”的货早早就卖完了，甚至还接了很多预售订单。结束了一天忙碌的老张，被同行叫住。

“嘿，老张，你看后门那些女娃子又开始捡花了！”

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走出去

在春节假期期间，斗南花市吸引 35万人次的游客慕名而来，日均客流量达70 000 人次。因市场内商贩众多，人流量大，每一位游客平均停留在摊位的时间大概在 5 ～10 秒，而斗南花市的商贩们就能在这几秒内拿下你的付款码。

走进斗南 1 号门，几乎每个摊位都能见到玫瑰、百合、康乃馨、郁金香等常见品类。红红火火的冬青、代表吉祥如意的福禄果、象征着“注定红”的朱顶红、寓意美好的春节“氛围组”年宵花，成为广大游客的首选鲜花，不仅让全国各地的旅客感受到独属斗南的年味，更让鲜花成为新春的“花”式伴手礼。

如果说琳琅满目的鲜花是花贩吸引游客的第一重“法宝”，而第二重“法宝”是增加游客对于栽培鲜花的可操作性，抓住种花人士的胃口。场馆内的各个角落分布着花盆、肥料、种花工具，甚至连花的根茎、植物的种苗、各种园林盆栽都被花贩搬上了贩卖桌。考虑到旅客购买的花卉无法携带，场馆内还设置多家快递公司，为花贩们提供包邮服务，让花比人先飞回故乡。

除此之外，第三重“法宝”便是商贩们利用云南植物与花卉的天然优势，制作出各种花卉衍生手工艺品，有干花香囊、鲜花精油皂等香料制品，有咖啡豆手串、松茸造型冰箱贴、永生花饰品等精美装饰品，有花酿、花茶、鲜花饼等鲜花美食，还有各类憨态可掬的多肉植物，这些商品大多价格便宜且方便携带，极大地提升了游客的购买率。

斗南花卉市场它是粗犷的，但它更是急切的，每天市场上交易的鲜切花有 117类 1 600 多个品种，这些花类飞往全国各地。春节期间，热闹年味和花市碰撞，它是中国人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载体。

有价无市的文艺乌托邦

花市之外，是云南市集。市集其实就是云南人口中的“街子”，赶集，在大理被称为“赶 gai”。“以前这破厂房连 耗子都嫌漏风！”

初代摊主老杨回忆。2014 年原国营床单厂倒闭后，一群逃离北上广的艺术家、手作人偶然发现此地，以每月 300 元的白菜价租下车间，白天搞创作，晚上喝风花雪月啤酒。某日诗人阿布在墙上涂了句“这里的时间比大理古城慢三倍”，意外引爆文艺圈打卡潮。

也许阿布怎么也没想到十年后的床单厂会被文艺青年占领成为文艺创作的“乌托邦”。

灰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排开，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通向一座涂鸦着甲马的厂房，极具复古和工业风，这里是慵懒的，也是缤纷的。生活在这里的商贩，被称作“艺术家”，所贩卖的商品，被称作“艺术品”，在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称号下，因为几两碎银的关系，他们能与你畅谈关于他作品的“诗与远方”，这未免不是一种等价交换的“通透”。

几张凳子一块板子一张棉布小摊便搭建而成了，心思细腻的摊主还会根据自己产品的基调，设计整个小摊的配色与装饰，整个厂房内的小摊，或古朴自然或大胆奔放或精致细腻……都构成了床单厂集市独一无二的艺术底色。

因此，整个床单厂市集的小摊几乎没有相同的商品，而床单厂市集的商贩的成本主要集中在手工艺品上，非遗手工扎染的装饰品、非遗绒花缠绕的各类花朵、丝线缠绕的花瓣耳饰、传统彝族特色装饰品……这些蕴含着大理本土特色的手工艺品小巧精致，一片小小的“花瓣”，摊主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来缠绕。

这里的“灵魂”可以被贩卖。在市集的各个角落，总能发现诗人贩卖的诗集、画家的画作、摄影师的底片、记录美好祝福的书法……凡是购买的旅客，都能通过这些作品去感受摊主们的精神世界。

床单厂几乎很少有明码标价的小摊，摊主们不会主动去招揽顾客，他们守在自己的摊位上专注地制作手工艺品，或者闲适地靠在红砖上和旁边摊主聊天，又或者跑到其他摊位上听听歌、逗逗小动物、喝喝咖啡，当游客们主动问起商品，他们给出价格的同时会细心地讲解这件商品的制作工艺、设 计 理 念、创意故事。

床单厂的商品被摊主们赋予了极高的价值，其背后的价格也一定程度上筛选了客户人群，要知道，艺术是主观的，能理解到艺术品的价值，并能为艺术买单的人，少之又少。

艺术也需要金钱续航

春节期间床单厂日均人流量达 1.2 万人次，同比增长 35%，床单厂市集也被称为都市上班族逃离春节家庭压力的胜地。年轻人的大量涌入，也在冲击着床单厂市集的商业形态。不同于从前，床单厂占星师的摊位，其收入能赶超一家传统扎染手工艺摊位，“这届年轻人可以不吃晚饭，但不能不知道水逆运势”。

不同于昆明斗南花卉市场量大低价的销售模式，床单厂集市量小高价的销售模式，导向的客户群体更加注重体验和风格审美，这似乎更加考验“艺术家”们的营销能力，看似慵懒随意的街区，其实处处精心设计——把商品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摊主专心制作自己的手工艺品 ；用自己的艺术细胞为每一件商品讲好故事 ；派出可爱的小动物“镇守”小摊 ；发挥自己的个人技能，弹奏乐器，为整个街区配上极具氛围感的背景音乐……因此，每个摊位的商品几乎没有明码标价，摊主可以自由发挥为商品赋予“价值”，游客也可以自由砍价。

除此之外，摊主们还会发展自己的私域流量，添加游客的微信，根据游客需求提供定制服务。他们也会开抖音直播、在小红书发帖、打造自己的微信公众号，这样看来，床单厂市集的精神力似乎不仅仅存在于大理古城。

这里卖的不是商品，是逃离现实的许可证。当一线城市白领拿着市集门票发朋友圈配文“终于找到灵魂栖息地”时，摊主们正蹲在厂房角落盘算着账目 ：“今天卖了两条扎染裙，够给电动车换块新电池了——哦不，这叫为艺术续航！”

时间在云南似乎有了弹性，在斗南的一天，时间和精力被大量压缩，游客们恨不得能多长出一双腿来逛集市。而在床单厂，游客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慢慢了解商品背后的价值。

无论是斗南花卉市场还是床单厂市集，都是云南上千个市集中的一部分，他们反映着云南人对大自然的充分利用，反映着云南商业丰富的色彩。

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你都能在这里找到独属于自己鲜活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