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车圈，64岁的戈恩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曾带领日产汽车起死回生，还史无前例地担任3家车企的联合董事长，荣耀加身，风光无限。但如今，一旦罪名证实，他恐怕将迎来引咎辞职、锒铛入狱的黯淡结局。

　　

　　作者 | 李依蔓

　　来源丨财经天下周刊(cjtxzk)

　　一夜之间，风平浪静的日本汽车界变了天。

　　11月19日，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雷诺股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日产董事长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被东京地方检察院逮捕，原因是他涉嫌过少申报工资，逃税数亿日元，违反日本《金融商品交易法》中关于证券交易及相关产品监管的规定。

　　坏消息来得有些突然。

　　在汽车圈，64岁的戈恩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曾带领日产汽车起死回生，还史无前例地担任3家车企的联合董事长，荣耀加身，风光无限。但如今，一旦罪名证实，他恐怕将迎来引咎辞职、锒铛入狱的黯淡结局。

　　

　　一则逮捕令，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这位汽车圈强人传奇的职业生涯。

　　传奇职业生涯就此中断

　　11月19日下午4点半，一架从法国飞来的大型客机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戈恩和往常一样率先走下飞机，但等待他的，是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本部的两名工作人员。

　　据《朝日新闻》报道称，检察当局此后将采取情况询问、确定嫌疑后实施逮捕的方针，戈恩本人已同意自愿接受询问，配合调查。

　　

　　受这一消息影响，日产全球存托凭证跌幅超过11%，雷诺在法国的股票暴跌逾10%，达到2014年12月以来的低点。

　　对于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东京地区检察官办公室拒绝置评，雷诺集团则发表声明称更多具体信息还在确定中，董事会成员希望维护雷诺在联盟中的利益，雷诺董事会将很快召开。

　　日产汽车则很快发布了声明，陈列了戈恩的各项罪状，就像提前做好了准备。不仅如此，当天晚上10点，日产汽车在总部横滨召开发布会，确认这一消息的真实性，并对外界表示“深深的歉意”。

　　“不只是遗憾，我还感到强烈的沮丧、挫败、绝望、愤怒和怨恨。”日产CEO西川广人在现场表示，“我希望淡化困惑，把对生产经营和我们商业伙伴的影响降到最低。”

　　

　　和人们想象中不一样，这场格外及时的发布会，有点像针对自家董事长的“批斗大会”。

　　日产汽车称，其实该公司早就接到知情人士举报，并对戈恩及另一位高管格雷格•凯利(Greg Kelly)展开为期数月的内部调查。公司此前就一直向东京检察官办公室提供信息，并配合调查。

　　在发布会上，西川广人亮出了戈恩的三大罪状。

　　一是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报的报酬数额低于实际数额，涉嫌逃税数亿日元;

　　二是挪用公款用于私人投资;

　　三是搞个人专制独裁，将日产汽车公司建为“戈恩王国”，否定并抹杀日产的传统与尊严。

　　据日本广播公司(NHK)和共同社报道，戈恩过去5年来共计获得100亿日元收入，但他似乎只申报了50亿日元，相当于他真实收入的一半。日产公开资料显示，戈恩2016年前的年薪均超过10亿日元，在股东强烈反对下才下降到2017年的7.35亿日元，减少了超过30%。其中，他从三菱拿到的报酬是2.27亿元，在雷诺收入为740万欧元。

　　这样一位污点重重的“罪人”，无疑不会被极端重视职业道德的日本大公司容忍。因此，日产汽车计划在11月22日召开董事会，正式将这位即将身陷囹圄的董事会主席“拉下马”。

　　这意味着，戈恩堪称辉煌的数十年职业生涯，就此突然中断。

　　两年内让日产起死回生

　　对于一度以民族英雄姿态出现在日本杂志与漫画中的戈恩来说，这样一个不体面的结局，尴尬至极。

　　据美国“商业内参”网站报道，现年64岁的戈恩出生在巴西，父亲是黎巴嫩商人，母亲是法国人。他1972年进入法国国立高等综合理工学院学习工程学，后考入法国国立巴黎高等矿物学院研究生院继续深造。1978年，戈恩加入米其林集团公司，1985年任米其林巴西分公司CEO，1989年任米其林北美分部CEO，1996年出任雷诺汽车公司副总裁。

　　在汽车界的深厚资历和多种文化融合的背景，让他在机会降临时脱颖而出，青云直上。

　　1999年5月，雷诺斥资52亿美元收购了日产汽车43.4%的股份，并派出3名高管入驻东京。其中，会说几句日语的戈恩被任命为日产汽车公司首席运营官(COO)，次年成为总裁兼首席执行官(CEO)。

　　那时，创立于1933年的日本三大汽车制造商之一日产汽车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正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由于作风保守、人力冗余、成本控制不力，从1991年到1999年，日产连续7年亏损，市场份额由6.6%下降到不足5%，还背负着200亿美元的巨额债务，一度申请破产。

　　这是个巨大的烂摊子，当时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个初来乍到的人。临危受命的戈恩雄心勃勃，放出豪言，称如果5年内不能重建这家千疮百孔的公司，他就承认失败。

　　为了啃下这块硬骨头，被称为“成本杀手”的戈恩迅速在日产推行了一系列雷霆措施，包括将1300家零部件供应商减少到600家，3年内裁员2.1万人，关闭5家工厂，卖掉所有与汽车生产无关的产业等。在这位“救世主”的领导下，日产起死回生，在2000财年即实现了27亿美元的盈利，2001财年盈利39.2亿美元，税后纯利润29.7亿美元，成为全球获利率最高的汽车公司之一。4年后，日产还清了全部债务。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震撼全球的成就。戈恩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而且成绩非常漂亮。即使在以排外著称的日本，这位功勋卓著的领导者，也被视为日产的“救星与恩人”。

　　2005年，备受法国总部信任的戈恩被任命为雷诺第九任CEO，成为两大国际汽车巨头的双CEO。2016年，三菱汽车被曝出燃油里程数作假丑闻，他又趁机将三菱公司纳入麾下，并从当年12月起担任三菱汽车董事长，史无前例地成为雷诺日产三菱三大车企联盟的掌门人。

　　2017年，“戈恩王国”的轻型车总销量达到1061万辆，成为排名全球第二的轻型汽车制造商，超越了丰田汽车，仅次于德国大众集团。在戈恩看来，整个联盟正处于面向下一步发展的关键时间，因为“汽车厂商能否在竞争中生存下来仍然取决于规模”。

　　他提出了一个庞大的发展规划——“联盟2022”，计划在2022年销量突破1400万辆，营业收入增至2400亿美元，协同效应节省成本翻倍至100亿欧元。他还在接受法国国家电视台采访时表示，不排除合并可能性。包括彭博社在内的外界已经在期待，他何时会实现其野心，将这个联盟转化为真正的集团。

　　“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变成哲学家。但如果我成功了，这将是本世纪汽车行业最大的成功之一。”戈恩再次放出狠话。

　　但这一次，他恐怕要食言了。

　　

　　强势风格埋下祸根?

　　这样一位强势人物，因为税务问题“阴沟里翻船”，着实令人扼腕叹息。但也有分析认为，他的倒台，与其强势的管理风格不无关系。

　　当年将日产汽车从死亡泥潭中拉出，戈恩动用了“外科手术”式的大胆手法，成效明显，但血淋淋的现实也给观念传统、向来在一家公司“从一而终”的日本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就连一向以铁面无情形象示人的戈恩，当时也在演讲中对每一个为日产汽车作出牺牲的人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据媒体报道，当时有不少员工泪如雨下，甚至有人因此“家破人亡”。戈恩自己却拿着10亿日元的高昂年薪。有人认为，“杀了日本人，肥了法国人”的说法在日产内部流传已久，怨恨的种子早在那时就已埋下。

　　被视为“戈恩王国”的雷诺日产三菱联盟成立后，戈恩多次被指责过于专制集权，怨恨情绪在酝酿中日益高涨。

　　去年2月，戈恩宣布辞去日产汽车总裁与CEO的职务，由西川广人接任，但仍继续担任董事会主席职务。他还一度暗示将卸任雷诺CEO一职，并指定统管制造部门的首席竞争官蒂埃里•博雷(ThierryBollore)为接任者。但这一举动遭到雷诺最大股东——法国政府的反对。法国政府认为雷诺未能找到应对市场激烈变化的接班人，并将戈恩的任期从原定的2018年延长到了2022年。

　　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戈恩仍将继续领导雷诺日产三菱联盟，并将其视为职业生涯的下一个重心。

　　正是他的“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招致了日本汽车产业界乃至日产、三菱员工的愤怒与不安。他们联合一致，打算“保卫日本汽车业”。事实上，自从浴火重生以来，日产汽车就一直试图脱离联盟和戈恩的控制，改变“不平等”的从属地位。2017年，日产汽车累计售出582万辆，在联盟中占比超过50%。西川广人在公开场合一直强调要保持日产汽车作为日本第二大车企的独立性。今年5月，他还正式否认雷诺日产三菱联盟正在举行合并谈判。

　　没了戈恩，世界最大的汽车联盟很可能分崩离析。届时，日产汽车和三菱汽车或将实现期待已久的“独立”，正式回归日本。法国总统马克龙向媒体表示，现在就这些指控的真实性或重要性发表评论还为时过早，但法国政府作为雷诺股东，将继续对联盟的稳定性保持高度警惕，同时保证其雇员得到国家的全力支持。

　　但没有人知道，戈恩从“救世主”到“阶下囚”的背后，究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还是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